暑假了,楊聰夫妻帶來一個餿主意,送來一個熊孩子。
餿主意,叫易子而教;
熊孩子,叫小楊陽。
曆史上大浩劫時,出現過易子而食,現在楊聰要易子而教。
這算互換人質嗎!
我嚴重懷疑,這夫妻兩個自己想遊山玩水、環遊世界,我家孩子足夠大了,帶出去不太費心,白撿一個禦用攝影師。
至於他家的小楊陽,嗬嗬!
七歲八歲狗也嫌。
然後,兩家六口人坐下來開會,舉手表決。
同意4票,反對2票。一票是我,一票是楊陽。
我兒子同意,我理解。
我情不自禁常以未來的眼光要求他現在的行為舉止,跟他口中彆人家的家長管教方法偏差太大,當然與眼下社會大環境也格格不入,現在孩子都敢梗著脖子跟父母吵架了,天老大,他老二,無法無天。
管嚴了、逼急了,就大喊大叫,你以為你是誰,預見未來的神嗎?能換個家長,換去彆人家過日子該多好!
我老婆同意,我無語。
這可是楊陽。自己孩子也是七八歲過來的,有多淘多費大人,心裡沒點數嗎!而且還是彆人家的孩子,一個沒看著,磕著碰著怎麼辦?自己家孩子頑劣,犯了錯拉來打一頓,彆人家孩子呢?
但齊齊同意的原因是,緩和我們家的父子關係,不要讓我整天瞅傻瓜一樣瞅著兒子哪兒都不順眼,一步行錯,我就感覺他增加了誤入歧途的概率,然後疾言厲色,孩子就用從書上學的叛逆期的家長教育來懟我,苦大仇深。
楊聰兩口子,雙手讚同。
好吧,富貴人家,終於可以讓孩子來我這個摳門的伯伯家長時間體驗生活了。
這算上山下鄉,勞動改造嗎?
小楊陽不同意,怕我揍他。
我自己不同意,怕我揍他。
最終,這事兒還是愉快的被四人接受了。
小楊陽跟在我兒子屁股後麵,飽含熱淚,哼哼唧唧的看著我兒子興高采烈的忙裡忙外。
沒挨過我揍,但聽說過我揍人的楊陽,一時還不敢撒潑打滾,即便自己父母在跟前。
我兒子一會兒把楊陽的生活用品從楊聰車上搬進自己房間,一會兒把自己房間的生活用品搬到楊聰車上去。
然後大家一起中午去外麵吃了頓大餐,吃完飯就交換人質,開始易子而教了。
小楊陽從小就在我們家進進出出,一點不陌生,但這次自己一個人要常住45天,感覺頓時不一樣。
齊齊洗完水果,他都知道主動給我送水果了。
我都不記得自己孩子這麼大的時候,有沒有這麼乾過了,反正長大後常躲在房間打遊戲、刷視頻,吃飯要三催四請。
齊齊是陪伴楊陽的主力軍,我則回到書房反思這件事情。
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遇到事情,我也願意多反思一下,多反省一下,理一理頭緒,想一想因果,改一改脾氣。
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於是我翻了翻論語,找找孔夫子老人家有沒有教誨傳下來,有所助益。
結果,我隨手一翻,翻到這一篇《論語·陽貨篇》,裡麵有這麼幾句話,頗有感觸。
其一,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這句話,導致孔老夫子被後世一些人罵了上千年,不知有沒有人想過,萬一是斷句斷錯了,然後以訛傳訛呢?
於是我按個人的理解,給這句話新注了標點符號,就變成了,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怎麼理解呢?
意思是,孔子可能是說:“隻有教導女兒、兒子這件事兒,最常令尋常人為難煩心。養兒育女時,過於親近了,子女易變得驕縱無禮忤逆,過於疏遠了,子女就會抱怨冷淡不愛不慈。”
這麼重新斷句,就理解了楊聰夫妻要與我家易子而教的緣由。
其二,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這句話,從古至今的人均受益匪淺,其中哲理都感悟良深。而因時因事因人,也能體會出一些與時俱進的新延展。
比如說,兩個性情相投、興趣相仿的孩子,尤其小同學,開始很能玩到一起去,可以整日裡混在一起,性相近;
慢慢的,兩個孩子對待學習的態度出現變化,一個好學,一個貪玩,於是一個步入科研院所,一個步入社會打工,因為學習方向不同,他們的知識構成、思考維度、工作環境、交往群體差異變大,人生軌跡漸行漸遠,習相遠。
其三,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這句話,為什麼有感觸呢?因為我在思考叛逆期教育,思考為什麼我會跟孩子吵架,而孩子又敢跟我吵架?
這句話,查了查常見的理解,孔子說:“隻有上等的智者與下等的愚者是改變不了的。”
於是,我也按個人的理解,給這句話也新注了標點符號,本意是用於反思跟孩子吵架的事兒。
子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
怎麼理解呢?
意思是,孔子可能是說:“隻把自己放在上方高處、有知、智慧的角度,把彆人置於下方低處、無知、愚昧的角度,則會固執己見、不易改變主張。”
雙方都這麼想,都認為隻有自己是對的,彆人不對,應該聽從自己意見,就會爭吵、爭執。畢竟“唯”字既有“唯一、隻有”的意思,也有“命令、聽從服從”的意思。
所以,我的問題也在“唯上知”。自己情不自禁就以“上”到地球之外的高度,去看待一個普通孩子乾事情,又覺得自己出於一片苦心、一片善心,堅持己見,想方設法讓孩子按我的意思去辦,這是不恰當的。
男孩子13歲之前活的是父母的因果,13歲之後就要活一個自己的因果。
當然,孩子問題也在“唯上知”。他自己覺得這世上的事兒,該知道的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活的已經挺明白了。
再加上從同齡人、從同齡人家庭、從身邊社會、從魚龍混雜的網絡資訊、尤其從魚目混珠的教育類書籍上,知道了代溝、潮流、知道了孩子叛逆期以及書上說父母該如何如何,他才是那個與時俱進的新青年、那個“上知”者。
父母成了“下愚”,而且專家也說父母要跟孩子民主,做知心朋友,不應該打孩子,不吵才怪。
提到“叛逆期”,則讓我想到“唯上知與下愚,不移”的另外兩種理解。
第一種,常見理解:
“隻有上等的智者與下等的愚者是改變不了的。”
換句話說,我們這些自認,既不是上智者、也不算下愚者,隻是處於中間的平常人、普羅大眾是能被改變的。
第二種,個人延展:
“隻有自認‘上等’的人知道真相,卻戴上鬼頭麵具去蒙蔽欺騙眼中‘下等’的人。不移,就是不被帶節奏。”
“愚”字,本身就有愚弄的意思。
為什麼對叛逆期感觸這麼深呢?因為好好一個“青春期”,被“叛逆”這兩個字給敗壞了。
我自己十幾歲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叛逆期”這個名詞,也不知道“叛逆期”的孩子會有那幾種不好的表現形式,更不知道應對“叛逆期”的孩子,我的父母應該如何改變、如何控製自己,如何才算一個合格的家長。
那時候,如果有孩子表現的太頑劣、太過分,對父母不恭敬,身邊的鄰居長輩、同學家長,師長會一起批評規勸、教育引導,孩子自己就會意識到哪些確實不好、不應該,不被社會認可,是一種少數的、不好的個體和現象,要改。
直到長大成人、步入社會,回頭看我們那一代人,以及往前歲月的年長者,不知道“叛逆期”為何物的我們,卻活成了當今社會比較頑強抗造的一批人。
再看現在的孩子,自從有了“叛逆期”的說法,並列舉了十幾種乃至幾十種總結的“叛逆期”不堪的個案表現。
一群明知道這些,都是青春期成長少數個案表現真相的“上等人”,硬把個案普及推廣成所有孩子都會經曆的必然。
說成人生成長的必然階段,尚可接受,卻不該又把青春期“叛逆”的個案現象,普及成孩子都會出現的必然現象。
後果就是,不知有多少孩子像我家的一樣,讀了這些科普的書,然後對標書上對“叛逆期”的各種論述,突然發現:
嗷嚎!
他處在青春期,就是叛逆期,就該叛逆,不叛逆不正常;
叛逆期有十幾種乃至幾十種的爆發形式,他隻爆發幾種,算很正常,即便再爆幾種,隻要在清單裡都算叛逆期;
這個階段彆人還有打罵父母的呢,他已經表現很好了,甚至對比一下,對父母都算仁慈的了。
因為在叛逆期,清單裡的行為,都是叛逆期人的正常表現,出了問題也錯不在孩子,錯在父母不會管,不會教育,都沒有嚴格按書上講的那樣好好教育。
最終演變成:叛逆期,孩子沒錯,錯在家長教育不得法。家長可能沒好好讀書,可能讀了沒學會,可能買了盜版書。
難怪我一管教孩子,孩子就遞給我那本青春期教育的書,說我教育方法不對,讓我好好跟書上學。
他已經對標書上叛逆期可能出現的種種叛逆表現,把自己的各種不當行為變成合情合理、正當正常的了,
他也已對標書上對家長教育方法的種種建議要求,拿書中的標準去對標老子教育方法的不當、不正常了。
所以,他才有底氣跟我吵架,因為有書本對標,有理論支撐,自認理直氣壯啊。
就算挨頓揍,也算為“真理”而戰!
這類書以及科普教育,從一定程度上混淆模糊了“好壞”、“對錯”之分,沒讓家長學“好”,卻讓孩子學“壞”了。
過去講中西合璧,洋為中用,現在隨著國民素養、普遍知識水平的提升,不僅要兼收並蓄,還要去偽存真了。
甚至,必要時需要助益西方。
因為不管基於什麼目的,把不善的個案,放大普及成常態,都是對善者的愚弄。
就像這一界人族對自身的認知,原本隻有男和女,性彆認知障礙者隻是個案,甚至一直被認為一種心理疾病。
那些生來一張白紙的孩子們,原本自然而然的成長著,即便有些輕微的認知障礙者,也會逐漸回歸自然態。
一旦個案被普及成常態,西方的今日就是東方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