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昂五百米,兩道人影並排埋伏著。
“沒看到臂章,不是我們的人。”左邊的年輕人舉起水壺,抿了一小口,讓乾裂的嘴唇濕潤起來。
右邊的男人一動不動,沒有回應。
他的姿勢很古怪,一條腿拱起,另一條腿伸直,側坐在地上。
纏著繃帶的步槍架在拱起的膝蓋上,維持瞄準姿勢。
“嗯…”年輕人放下水壺,舉起望遠鏡。
這家夥很謹慎,應該是用某種無聲手段乾掉了那兩隻喪屍,可惜他沒看到過程。
“等等,那是…”舉著望遠鏡的手猛然一顫。
“好東西。”狙擊手回答,他更早發現了李昂的袖弩。
觀察手有些意外,他暼向狙擊手那把珍愛的步槍。
製式武器,基本隻能在中大型避難所見到。
對他們這種遊蕩者而言,是比性命更珍貴的寶物。
他不止一次見過對方用這把三十年式,雖然口徑小,被人戲稱為“不殺之槍”。
可精湛的技藝完美彌補了這一點。
平日裡,這沉默寡言的男人幾乎不會正眼看一眼其他武器,沒想到會給一把自製袖弩這麼高的評價。
“那種小玩意兒…”觀察手問,“就算再精良,也不可能跟步槍比較吧。”
狙擊手沒回應,而是捋了捋頭發。
“我想要那個。”他說。
“…我們在執行任務。”觀察手有些猶豫。
再過不久,目標列車就要出現了。
現在轉移注意力…
“很快的,沒關係。”狙擊手拉動槍栓,瞄準視野中那個一點點朝前挪動的影子。
——
“這又是…什麼?”
李昂看著手裡的硬物。
那是他用來砸傳動軸,以為是石頭的東西。
怪不得砸的時候手感不對,這似乎是某種大型機械的零件,材質像是黃銅,又不太一樣。
最關鍵的…
【???】
【品質:奇跡】
【???】
【???】
紅色麵板在眼前冒出,緊接著像是被乾擾信號一樣,閃爍無數條紋後消失,再也沒出現過。
李昂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袖弩的儘忠職守特性生效後,他的燒已經退下不少,應該不是眼花。
也就是說…剛才看到的是真的。
這零件的品質和奇跡列車【觀星】一樣。
是上麵掉下來的?
不,不對。
觀星號在自己眼裡是有名字的,這零件應該也會顯示。
來曆不明的奇跡零件…
好,揣進口袋。
現在想那麼多沒用,當務之急是走出荒原,朝著鎂廳前進。
“鎂廳…”李昂邁開步子。
天啟日後,人類在鐵軌附近建造了不同避難所,其中規模最大的共有二十四座。
每個避難所的主要產物不同,因此需要互通有無,也正因此,需要列車在其中不斷穿行。
鎂廳,顧名思義,是現存最大的鎂礦。
原身本打算去那裡接手遠房親戚的遺產工坊,可惜沒來得及出發就死於事故。
“大概還有…一百二十公裡。”李昂撿了根木棍,當做手杖,緩緩前進。
一百多公裡,聽起來沒有多遠。
可這裡是荒原。
死亡在每個拐角處虎視眈眈,走出幾百米都令人絕望。
觀星號餘威尚在,若是屍潮再度彙聚,他絕對活不下來。
更何況還有遊蕩者,和其他未知的危險。
李昂摸了摸腰上的工具袋。
他做好了冷女孩號被攻破,自己不得不下車逃亡的準備,所以帶了不少東西。
“要是能碰到其他火車就好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我上。”
李昂低聲嘀咕。
突然間,毫無征兆地。
他感覺左腿失去了支撐力。
整個人像是被一腳踢在了大腿後側,不由自主地踉蹌兩步。
梆。
沉悶的響聲在荒原回蕩。
李昂身形一歪,滾進草叢。
——
“打中了!正中大腿!”觀察手壓低聲音。
狙擊手仍舊沒有回應。
可惜,他本打算打頭的。
那家夥的確很謹慎,普通人落下列車,通常會儘可能靠近鐵軌。
畢竟那裡被神祝福過,喪屍密度會低一些,能帶給他們虛假的安全感。
然而實際上,鐵軌附近沒有任何掩體,比起喪屍,他們更應該擔心遊蕩者。
這次不同。
手弩混蛋故意和鐵軌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反而一直在主動靠近草叢。
就像是在有意防備狙擊一樣。
不過也無所謂了。
正中大動脈,獵物連逃都逃不掉。
接下來可以安心處理任務,等事情結束再一起收獲…
才怪。
狙擊手捋了捋頭發,過於黑白分明,以至於死氣森森的眼睛再次鎖定李昂。
哢嚓。
他拉動槍栓,準備再次扣動扳機。
開槍了就是敵人,不親眼望著敵人死去…會做噩夢的。
——
“呼…呼…”
李昂的額頭滿是冷汗。
子彈這種東西,並不像電影裡那樣,隻要不打中要害就無所謂。
實際上不管它打中哪裡,都會撕裂肌肉,立刻讓人喪失行動能力。
這次李昂的運氣不太好。
子彈劃破動脈,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
幸運的是,李昂聽到了袖弩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儘忠職守生效,傷口比正常要淺。
李昂從工具包裡掏出金屬繩,截下一段綁在腿上,用力扭緊。
止血成功。
傷口仍舊存在,卻不會立刻危及生命。
可這並不代表李昂就安全了。
李昂抬起頭,朝著槍聲傳來的大概方向望去。
畢竟早有心理準備,
中槍的瞬間,他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遊蕩者。
狙擊手。
自己被盯上了。
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邊的…
看見手弩的升級過程了嗎?
看見自己撿起零件了嗎?
隨著猜測越來越多,李昂的眼神也越來越冰冷。
情況允許的話…
得把這些人都殺了。
李昂挽起袖子,查看了一下袖弩的狀態。
一道嶄新的裂痕越過旋轉配氣閥,動力係統或許會出點小問題,蒸汽無法按照導向湧出。
不過還能用。
“呼…”李昂讓呼吸平穩下來。
他沒有慌亂移動,能讓對方以為自己死了最好,另一方麵,也防止草叢抖動暴露位置。
從槍聲來看,離得不算近。
但手弩剛選擇了【貫穿射擊】。
距離…就是生命。
李昂抿了抿蒼白乾裂的嘴唇,挪動被鮮血浸透的褲腿。
無比緩慢地調整位置後,平穩地舉起手,
他反而期待對方繼續開槍。
隻有這樣才能確定具體位置,他的準頭不算好,機會沒那麼多。
“來吧…”
夜幕之下,李昂隱約能聽到鐵軌在微微震顫,發出嗡鳴。
——
“火車要來了!”觀察手望著地平線儘頭,鐵軌上似乎出現了漆黑的輪廓。
那是一列沒有開燈,沒有汽笛,就連聲音都沒發出多少的火車。
他們的目標就在上麵。
狙擊手依舊沒回應,就連半點反應都沒有。
他死死盯著那片荒草,試圖從微風吹過的痕跡中,找出那麼一點點的不和諧。
…
找到了。
雙眼眯起微笑般的弧度,他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