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休息區的兩人也已經看向這邊,並站起來。
朱序進退兩難,原想拒絕,拉著江嬈先離開。
沒想到江嬈嘴快:“好啊,不麻煩吧。”
賀硯舟做了個請的手勢。
三個人,一前兩後,朝休息區走去。
朱序暗地裡掐了江嬈一把,被她回敬一記刀眼,她剛才還犯愁怎麼弄清那兩個在搞什麼貓膩,機會不就來了。
隻見劉闖先迎過來兩步,早早遞出手,笑著問:“不打擾你工作吧?”
賀硯舟站定,與他握了握手,說:“沒關係,還有一些時間。”
“那就好,那就好。”他嘴上說著,心虛地轉向後麵的江嬈,低聲問:“你怎麼來了?”
江嬈沒回答,斜著眼睛瞧瞧他,又瞧向沙發旁的楊曉彤。她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笑容恬靜,唇上塗著牛血紅色的口紅,明豔又提氣色。
楊曉彤卻是沒關注他們夫妻,目光落在另一位身上。
“賀硯舟,我們又見麵了。”她語氣也是輕快的。
賀硯舟稍彎了下唇算作回應。
這裡隻擺著兩張長沙發和大理石砌成的矮桌,因為不是專供休閒的地方,也沒考慮什麼合理性。
賀硯舟就近坐到一張沙發上。
楊曉彤本就沒有走動,所以順勢坐在對麵沙發右側。劉闖也想回到原來的位置,江嬈卻搶先一步走到中間,隔開了兩人。
等到朱序過去,那一側的沙發已經容不下第四個人。
她略站了兩秒,不得已轉向另一方,稍稍抬眼,恰好對上賀硯舟投來的目光。這人表情不鹹不淡,雖沒很嚴肅,但眉眼間流露的疏離,讓人不太願靠近。
朱序心中想笑,她一局外人,反倒落得一身不自在。
好在很快,賀硯舟移開視線,同時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置,之後也沒有過多關注她,和對麵的人說話去了。
朱序坐過去,默默聽了會兒才弄明白。同學會那日賀硯舟走得早,楊曉彤沒有加到他的微信,於是請劉闖幫忙聯係,才有了今天的見麵。
江嬈不太客氣,“我以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呢。”她轉向劉闖:“你不說今天公司脫不開身,怎麼這會兒忽然就清閒下來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劉闖臉色不太好看,沒等說什麼,楊曉彤趕緊挽著江嬈的臂彎,笑著說:“你可彆生劉闖的氣,要怪就怪我,是我求他帶我過來的。”她頓了頓,後麵的話是同賀硯舟說的:“當然是希望後麵有機會能和老同學敘敘舊,但今天過來還有件事想拜托你,隻是……不太好意思開口罷了。”
賀硯舟:“哦?”
楊曉彤鬆開江嬈,稍微前傾身體,“聽說貴公司在做一個度假酒店的項目?”
度假酒店不在本市,年初時樓體竣工,目前處於軟裝階段,雖未開業,但已在各大媒體上投入宣傳。
賀硯舟如實說:“是。”
楊曉彤遞上名片:“我們公司是做零感床墊的,之前也和各大酒店有過合作。這次其實也聯係過貴公司的相關部門,隻可惜……”她三分俏皮七分遺憾地聳了聳肩:“所以,上次遇見老同學,又湊巧是錦圖的老總,就想著能不能走個後門。”
賀硯舟很好說話的樣子:“當是什麼事,沒問題,我把負責人名片推給你。”他靠著椅背,幽默道:“也隻能幫到這兒了,那位負責人很是鐵麵無私,有時候我的賬也不買,後麵還要看你們怎麼談。”
這番話滴水不漏,楊曉彤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
“當然,已經幫了我很大忙。”她無意識地咬了下唇,停頓片刻,“那微信……”
“哦,好,來。”賀硯舟似剛想起,往前挪挪,劃開手機。
江嬈在對麵朝朱序擠眉弄眼,有意無意晃動手裡沒喝完的奶茶。
朱序心領神會,但沒理她。
江嬈又掏出手機擺弄。
沒過多久,朱序收到她發來的一段文字:這借口可比貿然來要聯係方式高級得多,既不顯輕浮也不廉價,合作成不成她都賺了。
她讀著,又跳進來一條:也不知這賀硯舟是心明眼亮,還是對這類女人沒有抵抗力。
“方便嗎?”
聲音自身側傳來,朱序目光還在手機上,後知後覺抬起頭,才發現賀硯舟在同自己說話。
“什麼?”她的確沒有專心聽他們在聊什麼。
賀硯舟看著她,重複道:“不如大家都互相交換下聯係方式。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朱序一頓,一時想不到後麵什麼情況下會聯係,但好像也沒必要去拒絕,所以笑說:“好啊。”
賀硯舟朝她這邊挪了挪,“掃我?”
“好。”朱序也稍微轉向他,退出對話框,點開屏幕右上角的加號。
加好後,兩人各自埋頭看手機。
“修改備注名在哪裡?”賀硯舟忽然問。
朱序稍微探向他那邊,和他一起看著屏幕:“點我頭像……右上角……”
她看著他操作,幫他找到修改位置。
“朱序?”
他低沉的嗓音極清晰地傳入她耳中,頰邊碎發隨他氣息動了動,朱序這才意識到兩人離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質香。
她往旁邊避開些;“對,序言的序。”
賀硯舟點點頭,兩個字卻是早已輸入完畢。
這時候,早高峰快要過去,隻有零星幾個人衝向閘口,腳步聲回蕩在整個大堂,有種空曠的安靜。
賀硯舟撥開袖口看時間,準備起身告辭。
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賀硯舟稍微側頭,看清來人,神色有幾分不悅。
是個漂亮的年輕女孩,長直發,化濃妝,身穿黑色狐狸毛短款大衣和微喇褲,裡麵一件小背心,數九寒天竟露著肚臍,腰側鳳凰圖案的紋身一直延伸至褲腰裡。
這身裝束套在她身上,不算俗媚,反倒有種張揚高端的美。
她攤開手:“錢。”
賀硯舟眉頭深擰:“你這穿的什麼?嫌熱還是嫌冷?”
女孩低頭看看自己,漫不經心道:“正好啊。”
賀硯舟懶得和她計較,“誰告訴你我在這兒?”
“鄭治。”她說:“他叫我到你辦公室等。我進來一眼瞧見你。”
賀硯舟低頭用手機給她轉賬:“我待會兒也去北島,你可以坐我的車。”
“不用,我自己走。”女孩說話心不在焉,站後麵兩眼放光地盯著他的手機,抬起手,想指不敢指的樣子,小聲嘀咕著:“後麵再加個零……”
賀硯舟淡淡瞥了她一眼。
女孩閉嘴,看樣子是有些忌憚他的。
兩人對話沒超過三分鐘,在場幾人卻神色各異。
賀硯舟沒為雙方介紹,更沒解釋什麼。
楊曉彤撥了撥額前的碎發,眼中有掩飾不住的難堪和失落。
江嬈一臉看八卦的興奮表情,又開始給朱序發消息,讓她猜是情人還是伴侶。
朱序懶得看。
女孩走後,助理拉著黑色行李箱過來,俯身輕語:“賀總,時間不早了。”
賀硯舟這才放下交疊的腿,輕跺了下腳,起身,說有機會再聚。他短促地看了身邊那人一眼,便係上大衣扣子,匆匆離開。
鄭治已將車停在門口,待他上來以後,把剛買的咖啡遞過去,然後開下緩坡。
車裡暖氣很足,賀硯舟脫下大衣,稍微鬆了鬆領帶。他這會兒頭仍有些疼,昨夜飯局喝了許多酒,折騰一夜。
咖啡用來提神,隻不過速衝的不夠香醇。
他喝了幾口便放到旁邊杯托裡,餘光瞧見手機,順手拿過來劃開。他在微信對話窗口裡看到朱序的名字,點開她頭像,是張齊頸短發的正麵照。她穿著寬鬆的白色襯衣,什麼動作都沒有,隻定定地望著鏡頭這邊。陽光很好,有微風吹動她的發絲,即使沒笑,也能看出她心情不錯。
應該是較早時候拍的,她短發的樣子倒是和高中時更加相近。
賀硯舟認真瞧了會兒,又點進她的朋友圈,上麵顯示對朋友三天可見,而她三天裡什麼內容都沒發。
他愣了愣,暗笑自己太閒,將手機丟一邊。
車子快速行駛在高速路上,窗外的景致一晃而過。
鄭治忽然想起件事情,目視前方,摸到副駕駛的文件袋遞向後麵:“早上老太太給的,特意叮囑讓您上點心,仔細瞧瞧。”
賀硯舟接過來,繞開繩子,裡麵裝著若乾女孩照片及她們個人信息、家庭背景的介紹。他隨便翻了幾下,又塞回文件夾,心說信息時代了還搞這落伍的一套。
鄭治在內視鏡裡觀察他的表情,笑著道:“又催您相親了吧。”
賀硯舟看著窗外,淡淡哼一聲。
“老人家嘛,都比較著急看到下一代。”早晨老太太交給他的任務,要他叮囑賀總認真對待,但他哪兒敢多說話,後麵這位心情好時性子是真溫和,不順心時臉也是真的黑。
這會兒倒看不出。鄭治試探道:“這幾年都單著,您也該再談個戀愛了。”
半刻,賀硯舟挑了下眉:“和誰談?”
“啊?”鄭治沒聽明白。
“插足彆人婚姻?”
鄭治一懵,嚇得靈魂出竅。
車裡安靜片刻,他卻笑笑,說了句:“開玩笑。”
賀硯舟離開後,楊曉彤也找個借口先走了。
剩下三人反倒自在了些,朱序伸了伸腿,扭著脖子四下打量了會兒,卻不過片刻功夫,聽見對麵夫妻小聲爭執起來。
準確來說,是江嬈在鬨脾氣。
她環著手臂:“把你腦子裡五花八門那些想法淨化淨化,邁錯腿時想想,你是兩個孩子的爸。”
劉闖晃著腦袋否認:“說什麼呢,我沒有。”
江嬈冷哼:“我看你笑得花一樣。”
“同學一場,那我哭不成?”他摟過老婆,討好地哭喪著臉:“這樣?這樣行嗎?”
江嬈搡了他一下。
劉闖說:“同學會以後,她跟我提過好幾次要我幫這個忙,同學嘛,沒辦法。”
江嬈有些刻薄地評價:“和那賀硯舟以後少接觸,你們根本不是同類人,你覺得是溝通感情,可能人家覺得浪費時間。”
“那你說錯了,我們上次偶然遇到,我提了嘴同學會的事,問他要不要來,他答應得特爽快。”劉闖指了指自己,不服道:“咱也是物流公司的老板,怎麼就不是同類人了。”
“你那也叫公司,加你十個人。”有些跑題,江嬈警告他:“總之隻要你吃過外麵的垃圾,家裡飯就甭想再吃一口……”
她說話有些難聽。
朱序喝水嗆到,咳嗽起來,偷偷使眼色叫她收一收。
江嬈住了嘴。
沒坐多久,三人起身離開寫字樓。
朱序和江嬈還要去商場買東西,劉闖給當了半天的司機。
晚上回到住處,梁海陽再一次登門造訪,這次提了好些東西。他一一交代著,有速凍餃子和湯圓,還有牙膏毛巾洗發水等,從吃到用,周到得連指甲鉗都給準備了一套。
“旅行箱裡是你的衣服,我簡單收拾了些。”他站在鐵門外看著她:“我知道勸你也不會回去,等你消消氣,我再過來搬。”
朱序說:“把衣服留給我就行,其他的不太需要。”
梁海陽沉默一瞬,表情痛苦地說:“需要這樣嗎?你真的絕情到要跟我劃清界限?”
朱序抬手打開鐵門,把行李箱拉到身邊,然後抬頭看著他:“離婚的決定不會再有任何更改,簽協議能省去彼此麻煩,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一瞬間,他目光變得陰鷙。
朱序心裡一抖,不自覺向後退半步。她從來不知那雙深邃眼睛的背後,也能隱藏如此暴戾的情緒,她很恐懼,卻更需要證據,家裡剛剛裝了監控,所以已做好接受狂風驟雨的準備。
卻片刻功夫,梁海陽忽然鬆下表情,“老婆,我不惹你生氣,但離婚絕對不可能,我們稍後再談吧。”他扶住鐵門:“進去吧,把門鎖好。”
他語調平靜,不知是在努力調整情緒,還是太過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