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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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序模糊中聽見有人在打電話,努力抬起眼皮,看見對麵牆壁上的掛鐘,花了幾秒才看清上麵的時間。

原來她隻暈了十分鐘。

“現在我該怎麼做?描述一下傷勢嗎……我老婆可能是傷到後腦,現在處於昏迷狀態……不知怎麼弄的,我還沒細問她就……等一下,她醒了,應該不用你們過來了……”梁海陽聲音急切,幾大步走到沙發前坐下,握住朱序的手。那邊仍在交代著什麼,他應道:“好的,我會送她去醫院。麻煩了。”

他掛了電話。

朱序掃到屏幕上“急救中心”四個字。

梁海陽將她的手抵在唇邊,另一手去撥弄她的頭發,眼中是溫柔的,仿佛剛才歇斯底裡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輕聲問:“老婆,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我們現在去醫院。”

朱序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試了試,沒成功。她佩服自己還有調侃的心情,說道:“你這謊話可不高級。”

梁海陽沉默許久:“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他身體從沙發上滑下去,半跪在地上,“老婆,你彆生氣,我錯了,原諒我這次吧。”

梁海陽忽然牽起她的手,直往自己臉上招呼。

朱序受傷的胳膊被牽動,疼得額頭冒冷汗,臉頰跳痛更甚,稍微轉動眼睛,就感覺天旋地轉。她隻好閉上眼,心中想笑,幾乎和前兩次同樣的流程跟對白。

自罰後,梁海陽仍攥住朱序的手抵著額頭:“我給江嬈打了電話,她說剛才的確和你在吃飯。你們今天同學聚會,你提前離開,是想早點回來……我知道,那男的是你同學。”

朱序仍閉著眼緩解頭暈。

梁海陽抬頭看著她:“其實你解釋一下就能消除誤會的,可你為什麼……”

他沒有再往下說。

朱序也未開口。

家中靜悄悄,隻有牆壁上的掛鐘無休止地滴答行走著。

半晌,梁海陽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朱序說:“想你這次會送我什麼。”

“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就買輛賓利吧。”

梁海陽愣一下,隨即扯出個難看的笑:“我知道你在說氣話,是我不對,我誤會你了。”頓了頓,他說:“不過你想要,我會努力賺錢買給你的。”

朱序一點都不稀罕,這些建立在傷害她基礎上的補償,簡直令人作嘔。

往前回憶,溫暖甜蜜的日子真真切切存在過。談戀愛時,他們無論再忙,每周都會抽出時間看場電影或話劇,一起吃頓豐盛大餐,去遊樂場,去兜風,有鮮花,有禮物,沒有忽視和省略過任何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她月經腹痛,他從不叮囑她多喝熱水,而是親自煮好薑糖水連同暖水袋送到她身邊;吃飯時可口的那道菜永遠不舍得吃,吃西瓜會把中間最甜的一口喂給她,記得她的小習慣,知道她對桃子過敏;她害怕貓的眼睛,所以路上遇見流浪貓他從不逗弄,都是牽著她儘快繞道走開。

那年的中秋,父親突發中風倒在麻將桌上,又湊巧繼母沈君和弟弟報了旅行團相距千裡,是他在她內心最恐懼無助的時候,進行急救護理等待救護車的到來,後來他衣不解帶,在醫院照料了三天三夜,簡直比她這個女兒還要儘職儘責。

所以父親病愈後不久,他們開始談婚論嫁。

那時朱序沉浸在幸福中,梁海陽似乎達到好男人的一切標準,也給了她關於戀愛的所有美好記憶,她便帶著落子無悔的決心,被他牽著,踏入了婚姻殿堂。

可後來又是什麼讓這段婚姻變質,是柴米油鹽的平淡,還是毫無波瀾的日常瑣碎,朱序覺得,都不是根本。

梁海陽開始不滿這50平的棲身之地,不滿職場上的陰謀算計,不滿自己的職位薪資,他把負能量和壞脾氣帶回家裡,沒有了約會,沒有鮮花禮物,卻有了摩擦和爭執。

梁海陽最開始隻在吵架拌嘴中動手推倒了她,是在他辭職後那段至暗時光。後來他道歉懺悔,朱序也體諒地沒有放在心上。

卻是她的寬忍,等來了後麵的家暴。

當他揪住她的頭發狠狠撞向茶幾,朱序心裡的震驚多於氣憤跟恐懼。

那短短幾分鐘,她以為來到了地獄。

而梁海陽的憤怒如暴風驟雨,來得急,去得也快。冷靜後,他看見朱序倒在一地碎玻璃中間,好像破掉的布偶。他徹底慌了。

梁海陽雙膝跪地,滿麵淚痕,不斷往自己臉上扇著巴掌,懇求原諒。

朱序滿頭是血,卻傻傻地心軟了。

這之後不久,梁海陽送了一輛寶馬給她。

第二次動手,與上次僅隔了兩個月,血腥暴力仿佛會上癮,能令他緩解壓力找到宣泄的出口,他動手更加熟練狠辣,將她的頭按在注滿冷水的浴缸中不鬆開,直到她掙紮變弱,向下栽去。

朱序周身冰冷徹骨,也終於清醒了。

她心中的婚姻堡壘瞬間垮塌,曾經的點滴都失去意義,隻剩恨意慢慢堆砌。

她提出離婚,可梁海陽又開始了他的拙劣表演,跪地求饒,痛哭自殘,無論如何都不同意和她分開。

這中間拉鋸了很久,朱序無法脫身,與他關係如履薄冰,無力又驚恐地延續著無法補救的日子。

所以很快,她迎來了這次家暴。

沉默很久,

“離婚吧。”

“我們要個孩子吧。”

兩人同時開口。

“我會提起訴訟。”

“有了孩子一切都會不同的。”

兩人各說各的,

“如果你同意離婚,會相對簡單點。”

“我喜歡女孩,生個女孩怎麼樣?”

梁海陽說:“我們明天就去掛生殖科,你跟我都去仔細檢查一下。也許是我的問題,我會好好配合治療好好調理。結婚這麼久,我們該生個孩子了,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朱序不發一語,忍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慢慢起身。

如同上一次,梁海陽不會讓她出門或碰手機,她也沒有多餘力氣再做糾纏。她去了書房,回手落鎖,挪到轉椅上坐下,就那樣扭頭看著窗外,直到天光泛青。

外麵已經一點動靜都沒有,梁海陽尚在熟睡中。

朱序從他枕下摸到自己的手機,卸下電話卡攥緊掌心,裹上羽絨服悄悄出門。

街邊早點攤的包子新鮮出爐,蒸騰的熱氣讓她感受到一絲溫暖。她買了四個包子和一碗雞蛋湯,坐在淩晨的露天攤位裡小口吃著。抬頭望向暗藍色的天空,有點想念媽媽,如果她還在,看見自己的遭遇,會心如刀割吧。

包子最後隻吃下三個,朱序把碟子推遠一些,跟老板借個火,慢慢吸完一支煙。

時間仍有些早,她打車去西郊,之前的那套獨單一直空著,裡麵還有些舊家具和生活用品。

朱序在臥室抽屜裡找到之前用過的手機,衝了會兒電,發現還能開機。

她裝好電話卡,登錄各類社交及支付賬號,勉強可以用。

這時天色完全打開了,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

朱序坐在床邊,伸手觸了觸牆壁上的光影。

房間忽而響起尖銳的音樂聲,她徒然一抖,急忙四處尋找,才發現聲音來自那部舊手機。

朱序看了眼屏幕,接起來。

江嬈睡音未消:“你起床了啊?”

“起了。”朱序說。

江嬈問:“你怎麼樣?昨天回家沒事吧?”

“你呢?喝多沒有。”

江嬈打著哈欠:“我還好,就是劉闖,那死家夥徹底喝嗨了,你知道我給他弄回來多費勁。對了,昨晚你們家梁海陽給我打電話,問你是不是和我吃的飯。你們沒吵架吧?”

朱序一時沒開口。

床的對麵放著一個舊書架,玻璃上映出她此刻的鬼樣子。忽然想起昨晚江嬈說她還有少女感,恐怕一夜之間,已老了十歲。

“我要離婚了。”

“……什麼?”江嬈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

朱序知道她聽清了,便沒重複。

沒人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江嬈消化了一下:“為什麼離婚,你們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嗎?梁海陽這人挺細心也挺體貼的,還潔身自好很顧家,要是他沒犯原則錯誤,你可要想清楚再做決定。”

朱序不怪朋友誤解,因為梁海陽在外人麵前的確足夠完美,就像昨晚碰見鄰居。如果兩人出現問題,彆人第一反應也會是她沒事找事。

她說:“回頭和你聊吧,我現在要出門。”

朱序打車直奔醫院驗傷,隻是不知隔了這麼久是否還具效力。

緊接著,她去律所請律師。

律師姓王,是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在離婚類民事案件方麵頗具名氣。

王律師翻看她帶來的資料,說:“導致婚姻破裂的證據不太充足。”

“都需要什麼呢?”

“出警記錄、訊問筆錄或是能證明被家暴的視頻影像。”王律師說:“現在隻有一份驗傷報告,不足以證明是施暴者的行為。”

朱序聽完心裡發涼,“這些我都沒有怎麼辦?”

王律師說:“按照一般離婚案件的流程,如果對方不承認感情破裂,恐怕會比較麻煩,時間也比較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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