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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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淮南路上堵了將近十分鐘,趕上晚高峰,行進如龜速。

朱序看了眼時間,她即將遲到。

這時有條微信進來,好友江嬈問她還要多久,說同學們差不多到齊了,隻等她。

朱序按住語音,貼近嘴邊回複:“我堵在淮南路上了,再過兩個路口,右轉就到。”

今天是高中同學聚會,畢業十多年了,她第一次湊這個熱鬨。這次本來也不想參加的,隻因是江嬈和她老公劉闖攢的局,上學時他們兩個就是班級裡的積極分子。江嬈給朱序下了死命令,要她必須到場。

江嬈也語音說:“那你彆著急,慢慢開,隻要你人來就行,大家都說等你呢。”

朱序聽完沒回複,又等了五分鐘,前麵車隊才逐漸拉開間隙,緩慢向前移動。一刻鐘後,她把車開進飯店前麵的停車場,到時太晚,所以泊車位置略偏且有些黑暗。

江嬈已經在門口等她了,她熄火,拿著包走過去。

臨城的冬天乾燥寒冷,北風無情刮著,打在臉上,割肉刮骨般疼痛。朱序攏緊領口,小半張臉都藏了進去。

江嬈下台階迎了兩步:“冷吧。”

“瞧你選這地兒,又堵又難開。”

江嬈摟著她繞過轉門,開心地說:“您老就不能請一兩個小時的假嗎,早出來一會兒啊。”

朱序白她:“公司又不是我家開的,這還把剩下工作推給同事呢。”

兩人鬥了會兒嘴,由禮儀引領穿過飯店大堂,再觀光電梯到三樓,出來正對著一麵落地鏡。

朱序過去補了個口紅。

她從公司來,沒為今天的聚會特意打扮,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款羽絨服,裡麵是高領毛衣和咖色長裙。很是溫柔大方的打扮。

她頭發原本是散開的,一天下來難免有些毛躁,所以堵車時隨便梳了個馬尾。早上的妝容也吃得差不多了,但補好口紅,加之由戶外的極冷轉入極暖的飯店大堂,顯得氣色不錯。

她整張臉都輕輕淡淡,微揚的眼尾又不缺韻味。

江嬈一直是她顏粉,上學那會兒就曾暗想,如果自己是男的一定將她弄到手。她欣賞著鏡中的她,口中嘖道:“這不就回到上學時候了嘛,真討厭,怎麼在你臉上還能看見那該死的少女感啊。”

朱序把口紅扔包裡:“這裡麵又沒有我的青春,少不少女有什麼關係。”

“或許你是彆人的青春呢?”江嬈眨了眨眼。

朱序也跟著眨眼:“你又是誰的青春?”

江嬈輕撞她肩膀一下:“去去,彆亂說,我家劉闖裡麵坐著呢。”

兩人邊走邊鬨,來到和樂閣門前,門板已阻擋不住裡麵的熱鬨。

江嬈挽著朱序推開那扇門,叫嚷聲放大數倍,又因察覺到門口的動靜,霎時安靜。三十多雙眼睛齊刷刷掃過來,不過片刻,有人率先喊了聲朱序,包間裡如同飯菜上桌前潑的熱油,再次沸騰起來。

朱序滿臉笑意,連聲道歉說自己來晚了。

“好家夥,多年不見,朱序是越來越漂亮了!”有人起哄:“來晚不怕,自罰三杯先。”

“那不行,咱畢業都十好幾年了吧,朱序一次同學會都沒來,怎麼說也得一年一杯,打個折算你十杯吧。”

有人又道:“能不能對女士溫柔點兒,怪不得你小子到現在還單身。”

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有人湊過來要遞酒,有人要把朱序劫去敘舊,都被江嬈擋開了。她拉著朱序找位置,路過幾個女同學身邊,有相熟的伸出手來,和朱序握一握。

落座後,江嬈點著人數:“都到齊了吧,叫外麵可以上菜了。”

她老公劉闖坐在斜對麵:“等會兒,還有人沒到呢。”

“誰啊?”

和樂閣一共可容納三十人,這次又臨時多加了五把椅子。最開始大夥兒忙著聯絡感情沒察覺,高中時班級一直是三十四人,這會兒劉闖旁邊可不還空著把椅子。

眾人麵麵相覷,絞儘腦汁想不出缺席那人是誰。

劉闖一臉神秘,掏出手機要問對方到那兒了。

江嬈湊過來問:“誰啊?你知道嗎?”

朱序搖頭,能把麵前這三十幾號人認對就不錯了,也暗自好奇,心說能比自己“腕兒”還大,不得二十杯起罰呀。

就當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個男人。

大夥兒目光跟了過去。

那人一身純黑西裝,臂彎裡搭著毛呢大衣和圍巾,第一眼看去身姿挺拔、個頭蠻高。

房間裡再次急速消音。

再看他長相不錯,濃眉深目,鼻梁高挺,隻是整個人狀態似乎剛從其他環境中抽離,臉上表情來不及切換,眼神有些淩厲。

大家更加想不起班級裡何時出現過這號人物,一度懷疑他走錯了房間。

劉闖起身迎上前:“你可來了,剛準備打電話呢。”

“抱歉,臨時有事沒走開,路也有些堵。” 那人前傾兩分,握住劉闖遞過去的手。

“理解理解。”劉闖朝大夥兒介紹:“賀硯舟,有記得的沒?”

沒人出聲。

按理說這種情況蠻叫人尷尬,他卻從容得很,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留半秒,像與人交談時的對視,禮貌友善,不含任何特殊意味。那半秒的注視,自然也沒跳開朱序。

半刻,他笑了笑:“難怪大家覺得陌生,我隻高一上學期在,後來轉學了。”

這時有個男同學一拍腦袋:“我想起來,賀硯舟!高一寒假前和三班的足球賽,結束前臨門一腳那人是你吧?”

“我靠,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另一個男同學激動道:“那場0比0,最後五分鐘進的球,三班體委氣得臉都綠了,那小子向來囂張得很。”

賀硯舟幽默道:“還好有點高光在。”

幾個男同學立即起身寒暄一番,隻是賀硯舟這人雖麵含笑意,言談舉止也溫和客氣,身上卻有一股強大氣場,叫人親近不起來,更沒人提出罰酒之事。

班級裡混得不錯的幾位與之交換過名片,終於就坐,喊外麵的人上菜。

朱序左手邊坐著楊曉彤,當年她是班級裡唯一的藝術生,長相甜美,身段柔軟,文藝彙演上那隻獨舞更是讓她成為年級焦點,有不少男生給遞過情書。

一輪酒後,楊曉彤身體向前抵住桌子,輕輕喚道:“賀硯舟。”

賀硯舟聞聲轉頭。

許是剛喝了酒的緣故,她臉微微發熱:“還記得嗎?我們做過同桌。”

賀硯舟認真想了想:“記得。”

“真的嗎?”楊曉彤眼中流露驚喜,“那時候你數學特好,經常幫我寫解題步驟,偶爾被我笨得很無奈,還得親自講一遍。”

這他沒印象,隻道:“可能歲數小,缺耐心。”

“已經很好了。”

賀硯舟笑笑。

楊曉彤趁機說:“待會兒我們加個微信吧,方便將來……”

朱序吃著菜,此番對話全然入耳。他們兩人中間夾著七八位同學,當然也包括她。他注意力在這邊,即使看的不是她,也難免讓她有種是在注視自己的錯覺。

朱序下意識看了賀硯舟一眼,卻碰巧他目光回移,也瞧向她。

兩人意外對視兩秒,朱序不尷不尬地朝他牽了下唇角,算是打招呼。沒等他有所反應,她先收了視線。

這時江嬈湊到她耳邊嘀咕:“你旁邊那位真夠熱情的,以前上學時就這樣,現在是一點都沒變。”

“是吧。”朱序愛聽江嬈八卦。

“肯定啊,剛說幾句話,就厚著臉皮管人要微信。你忘了,她那時跟咱班好幾個男生都曖昧不清。”

“你家劉闖呢?”

“那二百五她可瞧不上。”江嬈戳她胳膊,偷偷叫她看:“就今兒來這位賀硯舟,得是這段位的。”

朱序又不經意看過去,他沒關注這邊了,正與身旁人講話。此刻脫了西裝解了領帶,襯衫的扣子也鬆開兩顆,指尖夾了根煙,尚未點燃。他切換到自在散漫的狀態,不似進門時格格不入,應該是個在任何場合都遊刃有餘的人。

手機在桌上嗡嗡振動兩下,朱序收了目光。

梁海陽微信問她在哪裡。

她手指不受控地輕顫起來,深吸口氣,隻告訴他在和江嬈吃飯。

梁海陽又發來語音,說剛好忙完,順便來接她。

朱序拒絕了,告訴他自己沒喝酒,可以開車回去。

她回複完放下手機,瞬間胃口全無。

旁邊江嬈還在滔滔不絕:“回頭我得問問劉闖,怎麼聯係上這人的。就很奇怪,光看著裝和舉止,感覺他跟咱班這群男的有差距……怎麼說呢,不像是會參加同學聚會的人,更何況隻在咱班待了一個學期,就沒必要……你說是不是?”

朱序沒仔細聽:“是什麼?”

江嬈感覺對牛彈琴,問彆的:“你記得這人嗎?”

“隱約記得。”朱序說。

畢竟很多年過去,時間能掩蓋很多東西。朱序對賀硯舟印象並不深。

期間服務員進來換了波熱菜,酒也不知喝到第幾輪。

隻見推杯換盞,每個人的臉上都醉意熏熏,原形畢露。

暗暗攀比過事業,聊過生活,就剩下所謂的敘舊。麵對昔日暗戀過的人,在一起又分開的人,內心的不甘、失落、彷徨、期待,一股腦地翻湧而來。

男男女女,三兩成群,手裡舉著酒杯,咬著耳朵說悄悄話。

朱序看了眼時間,有些想走了。

一抬頭,迎麵過來個人,酒杯差點懟到她臉上:“我說朱序,咱倆喝一杯。上學那會兒沒膽量,多年不聯係,今天見著你,我、我……”

“你什麼你,你趕緊收起你那大舌頭吧。”江嬈玩笑著,先朱序一步擋開這人。

“江嬈,你彆鬨,我沒、沒喝多……我跟朱序說說話……”

“你站遠點說。”

“站遠……聽不見。”

“又不是聾子,你趕緊退後。”江嬈用手抵著他胸膛,扭頭喊劉闖:“管管你那邊的人。”

劉闖也喝得滿臉通紅,手指夾著煙正跟人比比劃劃,聽見江嬈求助,指著來人:“堯子你過來,彆上那邊丟人現眼去,人朱序結婚了,回頭她老公找你算賬我可不管。”

劉闖嗓門沉,這幾句話半個屋子都聽見了。

賀硯舟抖了抖煙灰,原本垂著眸,也看熱鬨似的扭頭瞧過去一眼。

叫堯子這人蹬鼻子上臉,“結婚怎麼了,喝杯酒而已,我又沒想乾彆的……對不對朱序?”

這人身上酒氣極重,和吃下去尚未消化的食物急速發酵,說話時,湧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刺激氣味。

朱序揉了揉鼻子,雖覺反感,也不得不說幾句場麵話。她往後挪了挪椅子,站起來,接了他遞過來的酒,卻是沒喝,擱在桌子上,換了自己的茶葉水。

“哎哎……這可不行……”

朱序笑著:“那怎麼辦呢,我不會喝酒。”

“敷衍我,你敷衍我……”他忽然高聲:“也行,你喝茶,我喝酒,咱交……個杯。”

眾人開始起哄。

“可以。”朱序答應得痛快,卻從轉盤取下一瓶還未開封的洋河,玩笑著說:“看你酒量了得,來整瓶吧。”

大家再次拍桌哄鬨,攛掇堯子整瓶吹。

縱使酒醉,頭腦總歸存留一絲理智,這一瓶灌進去準得叫急救。堯子左推右擋,廢話滿嘴。

朱序又與之周旋幾句,最後交杯酒沒喝成,對方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賀硯舟置身事外地聽了會兒,把煙掐了。他煙癮不大,一根煙快要燃儘,也統共沒抽幾口。又稍微坐了會兒,時間差不多,他拎著衣服準備先走。

劉闖本想叫同學們一起送送,卻被賀硯舟擋住了。隻兩人站牆邊說了會兒話,他便悄聲出了門。沒多久,服務員送進來兩瓶五糧液,說是剛才那位先生結過賬的,大夥兒這才知道這位人物提早離開了。

他沒炫富地為此次聚會買單,卻送上兩瓶好酒為提前退場致歉,處事妥當低調,大家一時間議論起來,都問劉闖來龍去脈。

前麵有人先走,朱序更加坐不住。

她把手機收進包裡,拉了下江嬈,也偷偷溜出包間。

江嬈送她到飯店門口,仔細叮囑幾句,方才返回。

夜更深了些,好像氣溫也隨之下降幾度。

寒風無孔不入,鑽進領口袖口還不罷休,要順著毛孔鑽入五臟六腑。呼出的白氣在嘴邊滯留一瞬,就被風吹散了。

朱序拿圍巾把臉擋得嚴實,小跑著下台階。

飯店前麵還燈火璀璨,可走到停車場深處越發昏暗。朱序背著光,遠遠看見前方有個紅點忽明忽滅,走到車前,才看見她的寶馬旁不知何時停了輛車。

周圍太暗,她隻從車前臉的四個圓燈和中網看出是賓利,卻不知什麼型號。車身曜黑神秘,遠處霓虹在腰線映出幾道斑斕影子。

駕駛位上似乎有人,而後方車窗全降,有隻修長的手搭在上麵,指尖一縷青煙飄飄渺渺,很快,也被風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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