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遠瑞的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夫人章梓涵!斷無向任何人下跪之理!”
“本侯今日,不準!”
最後一個“不準”字落下,如同驚堂木猛地拍下。
整個花廳的空氣,凝固如冰。
章尉興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仿佛一頭被弱小獵物忤逆而即將徹底失控的狂獸,眼睛裡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噴出來。
鄒氏的哭嚎噎在喉嚨裡,化為驚恐的抽氣。
朱莎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幾乎忘記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圓,身體下意識地前傾,半個身子已經擋在了章梓涵之前。
就連門口伺候的下人們,也都僵立當場,落針可聞。
唯有初夏早晨略顯刺眼的陽光,穿過花廳敞開的門洞,斜斜地打在那片狼藉的碎瓷片上,反射出冷冷的光。
氣氛繃緊如滿弦之弓,凜冽刺骨。
“父親,母親。”
這時,章梓涵剛剛現身,章尉興見到來人,一張臉瞬間漲成醬紫色,額頭青筋根根暴跳。
“孽障!”一聲雷霆般的咆哮炸響。
章尉興如同被激怒的瘋虎,身形猛地竄前一步,右臂攜著千鈞之力,高高揚起,朝著章梓涵白皙的臉頰狠狠扇了過去,動作快得隻剩下殘影。
那蒲扇般厚重的巴掌,裹挾著蠻橫和羞惱,沒有絲毫留情。
“啪——!”
一記極其沉悶又極其響亮的耳光,狠狠撕裂了凝滯的空氣。
預料之中的躲閃並沒有出現。
章梓涵竟真的不閃不避,甚至,她那挺直迎接的頸項,還順著力道的方向悄然又遞了幾分。
巨大的衝擊力狠狠砸在她臉上,將她整個人扇得如同斷線紙鳶般向後飛甩出去。
“小姐——!”貼身丫鬟朱莎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才剛出口,動作已然慢了一瞬。
“砰!”又是一聲悶響。
章梓涵失控的身體重重撞在門框堅硬的棱角上,額頭和肩側狠狠磕了上去,發出一聲極其短促痛楚的悶哼。
朱莎終於撲到跟前,用儘全身力氣想接住軟倒的人,卻隻能將她堪堪兜在懷裡,避免了更重的摔跌。
章梓涵癱軟在朱莎臂彎裡,額角瞬間鼓起一個觸目驚心的青紫腫包,嘴角迅速洇開一絲刺目的血跡,蜿蜒而下,滴落在淺色的衣襟上。
她一手緊緊捂著臉頰,另一隻手死死捂住小腹。
臉上瞬間褪儘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她整個人開始劇烈地顫抖,仿佛承受著無法言喻的劇痛。
“呃啊——疼……”一聲充滿恐懼和痛苦的哀鳴,從她破碎的唇齒間溢出。
她蜷縮起身體,如同小蝦米,目光驚懼絕望地看向自己捂著小腹的手。
所有人的視線,都凝固在她那隻死死捂住小腹的手上。
緊接著,一股深紅濃稠的液體,正從她身下米白色的錦緞羅裙上瘋狂地洇染開來。
猩紅!刺目的猩紅!
是血!
“梓涵——!”康遠瑞的腦子轟的一聲巨響。
他一把推開還愣在當場的章尉興,衝力之大,讓章尉興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康遠瑞如同一頭紅了眼的獵豹,幾步搶到章梓涵身邊,小心翼翼將她從朱莎懷裡抄起,穩穩地打橫抱在懷中
他猛地抬頭,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凶狠無比地剜向難以置信的章尉興。
那眼神,已經不再是什麼警告,而是裹挾著血腥味的殺意!
“章尉興!”康遠瑞的聲音如同從九幽之下刮出的寒風,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和血,“給本侯記著!我妻兒今日若有三長兩短……”
他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那戛然而止的森寒,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更加刺骨。
被康遠瑞那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籠罩,章尉興整個人都懵了。
他看著自己剛剛扇過女兒臉的那隻手,又看看康遠瑞懷中那痛得抽搐的人兒:“我……我隻是一巴掌……她……”
他下意識地想要辯解,聲音乾澀顫抖,話都說不完整。他那一巴掌雖重,但也隻是尋常教訓女兒,怎麼會打得小產?
流這麼多血?這不可能!
康遠瑞哪裡還會聽他廢話。
懷中人溫熱柔軟的軀體在微微抽搐,那股血腥味更重了,如同利刃反複淩遲著他的心。
他不再停留,抱著章梓涵轉身就衝出了正廳。
夜風帶著寒意卷來,吹在章梓涵慘白的臉上。
她蜷縮在康遠瑞的懷抱裡,眼睫痛苦地顫動,聲音細弱得如同風中柳絮,斷斷續續道:“回……回驚鴻苑……叫……叫黎太醫……直接……回院裡……”
“好!好!你彆說話!撐住!”康遠瑞心痛如絞,下頜繃緊成淩厲的線條,抱著她的手臂收緊,腳下步伐更快,幾乎是在疾走。
章梓涵將冰涼的臉頰緊緊貼在他的頸側,感受著那份有力的脈動和灼熱的體溫,身體在他的奔跑中微微顛簸,眼底深處是無人可見的沉靜算計,聲音卻越發哀戚破碎:“侯爺……孩子……我感覺他……他在離開我……嗚嗚……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是妾身沒用……護不住他……”
淚水洶湧而出,和嘴角的血絲混在一起,灼熱地滾落在康遠瑞的頸窩。
康遠瑞隻覺得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幾乎要碎裂開。
過往她嫁入侯府所受的冷落、他刻意的疏遠、此刻這無法挽回的錐心之痛……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愧疚,化作了無數把淬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割開他堅硬的偽裝。
疼!
心比被捅了刀子還疼!
他痛恨自己過去的混賬和冷漠!
更恨那些逼得她如此地步的章家人!
“不怪你……梓涵……不怪你!”康遠瑞的聲音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沙啞和艱澀,手臂收得更緊,幾乎將她整個人嵌進自己滾燙的胸膛,“是……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們母子!我混賬!”
他低聲在她耳邊反複保證,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憐惜。
一路疾行,驚鴻苑就在眼前。
內室早已點燃所有燈火,亮如白晝。
康遠瑞小心翼翼地將章梓涵放在柔軟但已鋪上厚厚乾淨被褥的床榻上。
黎太醫背著藥箱,滿頭大汗地被下人幾乎是拖拽著拉進了屋子。
他年過五旬,是侯府常用的太醫,在京城也極有資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