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鐘離煙那纖細柔軟的手輕輕拉起宋稷時,才總算將他已然飄遠的思緒給硬生生地拽了回來。
“陛下。”
她顫抖的語調裡平添了些許惶恐和害怕:
“陛下若是喜歡臣妾,那能讓臣妾活下去嗎?”
宋稷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
“朕怎會”
宋稷的語氣原本還帶著幾分閨房中的玩味之意,可話音剛一落下,他瞬間就回過神來。
一下子就明白,鐘離煙說的正是當時在昭宮時喂給她的蝕魂丹。
他的腦海中頓時清明了許多,再聽著鐘離煙那楚楚可憐的聲音,卻又好似柔弱的柳枝在風中輕輕搖曳,他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稍稍一軟。
隻是,這心軟也不過是轉瞬即逝的片刻罷了。
久了,他的聲音低沉,剛泛起的一絲溫情也淡了幾分:
“朕當然舍不得你死,但有太後在,朕至少得做做樣子,也好讓太後安心,不會那麼為難你”
宋稷其實是有私心的,一切的情愛和歡愉,都比不過他手上的權利更重要。
在這臥榻之側的女子,哪怕是再怎麼能討他歡心,隻可隻要有一絲威脅到他權利的跡象,那他就能像捏死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一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除掉,毫不留情。
鐘離煙聽了這話,眉心細不可察地微微跳動了一下,胸口忍不住平添出悶火來。
拉倒吧男人,要不是她剛跟太後做過交易,怕就信了。
分明是暴君自己猜疑心重,還是沒信得過自己罷了。
不過鐘離煙也沒指望他能這麼快對她動心,幸好在宋琦那裡留了一個底。
鐘離煙現在隻能暗自祈禱,宋琦不會失信於她。
她到底還是強行抑製住了,那股想把宋稷一腳踹下床去的不耐煩勁兒,隻是微垂斂了眼眸,那模樣,似乎滿是失落:
“一切聽陛下的”
她的聲音雖輕,卻很平靜,就好像全身心地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了眼前的男人,無怨無悔。
宋稷本以為她會哭鬨一番,卻沒料到她竟如此懂事。
懂事的,讓他都心疼了。
宋稷伏在她身畔,聞著那若有若無的梅香,不知不覺間,竟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阿蓉了。
這一察覺,讓他心裡平白無故地湧起一陣擔憂,就好像是害怕自己從此便不再愛阿蓉了似的。
宋稷忍不住在心裡暗自著勁,不停地提醒自己,自己愛的依舊是阿蓉,其他人隻會是她的替代品罷了。
一夜過去,宋稷醒來後,沒有吵醒她。
待喚來李忠幫自己穿戴好朝服,他卻像是被心底的某種衝動驅使著,鬼使神差地轉回了頭,替她輕輕地撚起了被角。
李忠在一旁像見了鬼,眼珠子都差點給掉下來。
往常陛下就算是再怎麼寵愛一個妃子,說到底,也不過是把她們當作玩物罷了。
就如同那些毛發漂亮的貓兒狗兒一樣。
像這般歲月靜好的畫麵,倒是讓他覺得,陛下這一下有了些人味來。
李忠在心裡嘀咕著,趕忙跟上宋稷的腳步,一同走了出去。
還沒等鐘離煙睡多久呢,就被秋水跟白芷兩人給喚起了。
她隻覺得腰疼得厲害,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拖著這疲憊的身子勉強爬了起來。
剛起身,就得知內務府的人送賞賜來了。
隻見一排排的太監宮女,個個都拱手托著漆盤,漆盤上麵還用明黃的綢緞蓋著,高高隆起,看著就十分氣派。
“蘇繡十匹,金簪五對,玉簪十對”
流水般的賞賜,不停地從內務府送過來,就連一開始看不起鐘離煙的周總管,這會兒都恭恭敬敬地親自前來。
“小主,奴才打一開始便瞧出您的福氣不淺啊,這下也來讓奴才們沾沾光了。”
周總管滿臉堆笑。
一旁的白芷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她可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初這個周總管,是怎樣見風使舵,對自家主子冷嘲熱諷的。
“這是自然。”
鐘離煙倒是一臉平和地笑著,還不忘大方地賞了李總管一把金瓜子。
宮裡的人總是這樣的,隻有你能帶給他們利益,才會給你們一番好的嘴臉。
待送走了李總管,鐘離煙也沒忘了身邊的秋水跟白芷,給她們留了不少好東西,直看得她倆眼睛都花了,主仆幾人在殿內一片其樂融融。
“昭貴人,出來——”
門外傳來冷不丁的聲音,是惠妃。
鐘離煙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沉了下去,還沒等秋水她們反應過來,她就猛地站起身來,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貴,貴人”
秋水她們這才後知後覺,趕忙提腿跟了上去。
咯吱一聲,鐘離煙一把敞開了大門,與底下站著的惠妃遙遙相望。
她微微輕頷首,神色從容不迫。
隨後,才領著背後誠惶誠恐的兩人走下台階。
“惠妃娘娘。”
鐘離煙一步步朝著惠妃走去,沒有絲毫的膽怯。
惠妃大駕光臨,那她自然得迎駕。
兩人就那樣,僅有一步之遙的麵對麵站著。
眼神交彙之處,仿佛都能擦出激烈的火花來。
“大膽,見到本宮跟惠妃娘娘居然敢不行禮。”
作為惠妃的貼身宮女,如月自然是要為她家主子撐場麵的,
鐘離煙隻是冷冷地打量著惠妃那玩味的眼神,不卑不亢地說道:
“惠妃娘娘前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臣妾還沒來得及備茶呢。”
“昭妹妹,茶就不用了,今天這壺茶,得本宮請你呢。”
惠妃陰陽怪氣地說著,朝如月跟如玉使了個眼色,她倆立馬心領神會。
緊接著,背後頓時出現了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就闖進皎月堂來
“你們要乾什麼?”
鐘離煙見狀,猛地手一橫,那氣勢瞬間鎮住全場,她死死地攔住這群放肆的人,眼睛裡滿是憤怒,轉眼又冷冷地瞥著惠妃,大聲質問道:
“惠妃娘娘,平白無故來搜臣妾的宮殿,你還把陛下放在眼裡嗎?”
望著她這副寧折不屈的樣子,惠妃不禁在想她是怎麼在許如司手底下忍辱負重才來到齊宮的。
靠著略有姿色的皮相,就妄想扳倒她在齊宮的地位?
真是可笑至極,她可不像後宮那群隻會吃醋爭寵的愚蠢女人。
要是將鐘離煙那張跟她父親一樣倔強的臉,狠狠踩在腳下,一定會很精彩吧。
“彆急,妹妹,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惠妃得意地說著,聲音裡是掩不住的嘲諷。
講罷,旁邊的宮女太監粗暴地拉開了她,緊接著便魚貫而入地進了寢殿。
鐘離煙沉著一張臉,抬眼看到惠妃那勢在必得的表情,心裡頓時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惠妃,絕對不會無備而來。
“娘娘,找到了。”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恭敬地遞上一個香盒。
鐘離煙頓然眉心一皺。
那是從她床底下的箱子裡掏出來的,路過她時鐘離煙還聞見一股縹緲的異香。
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東西
惠妃見狀,哼笑了一聲,伸出纖細的秀手,拿過香盒,朝著鐘離煙得意地晃了晃:
“昭貴人,你怎麼解釋,這可是從你寢殿裡掏出來的東西——
使用這些魅惑之物誘惑陛下,在宮中可是重罪。”
“你說是就是?敢不敢帶到太後麵前對峙。”
鐘離煙一邊說著,心裡暗自計算著時間。
因為宋稷昨晚對她講過,會到她這裡用午膳。
惠妃聽到這話,嘴邊牽了牽,隨後竟忍不住大笑起來,格外刺耳:
“嗬——”
這個鐘離煙果然是個蠢貨,居然以為自己榜上太後這座大山就可以安然無恙。
惠妃的笑愈發刺眼了:
“如月,如玉。”
兩個宮女聽到呼喚,不懷好意地朝著鐘離煙靠近,緊接著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強迫她跪下。
她哪裡肯就範,死死地掙紮,身體僵持在半空中,眼睛裡是全然的憤怒與不屈,望著惠妃那如看螻蟻一般輕蔑的眼神,做無聲的抗爭。
“見到妃位敢這般跋扈無禮,就憑這一點,本宮就可以治你的罪。”
說時遲那時快,惠妃的一隻手已經高高地揚起,頃刻就要落下巴掌來,要把鐘離煙所有的尊嚴,一並拍在冰冷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