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文離開,李小儀慢慢爬到床尾,從床尾的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瓷瓶,瓷瓶裡是補氣血的藥丸,孕吐厲害時太醫開的,整整三十顆,小拇指尖般大小,當初嫌棄味道難聞,她一顆都沒有吃,沒想到今天居然派上用場了。
產婦身體孱弱,不宜大補,太醫說過的話她記在了心裡,三十顆補氣血的藥丸下去,一定會造成血崩的吧,她不能上吊自殺,也不能自刎,三皇子不能有一個自戕的生母。
但她也不能活著,她還活著,趙貴儀便不會全心全意養著三皇子,總要忌諱著她,破敗的身子,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死了,三皇子就是趙貴儀一人的孩子了。
一邊想著,李小儀把三十顆藥丸一顆接一顆的吞下,沒喝水,就那樣一顆接著一顆,眉頭舒展,仿佛感覺不到味道一般,邊吞邊笑,拚命回想著三皇子的模樣。
吞了將近二十顆,無論如何也吞不下了,把瓷瓶藏在枕頭底下,靜靜躺下等待著死亡來臨,也等待著雪文回來。
還未等到雪文回來,亦是因為身體太差,藥效來的很快,李小儀清晰的感覺到有一股接著一股的熱流從身體內流逝,意識逐漸模糊,生前的一切如走馬觀花般在眼前閃過。
意識完全消失的前一刻,李小儀手抬起指著遠方,揚起一抹笑容,就如為進宮前般純潔,最後的最後,隻說了一句話,“我……我不是李小儀,我是李嫣,嫣然一笑的嫣。”
說完,手便重重的搭在床邊,再沒有絲毫動靜。
雪文端著藥和粥進來,看到的是被鮮血染紅的被子,及毫無生機的李小儀,手中的托盤瞬間落下,撲向床邊,抓住李小儀搭在床邊已經冰涼的手,驚慌失措的喊道:“小儀,小儀,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太醫,太醫,快來……”
有個小太醫沒走,聽到呼喊聲提著藥箱跑過來,搭上李小儀的脈搏,很快就鬆開,已死之相,是個太醫都能輕易看出來。
“雪文姑娘節哀順變,李小儀歿了。”
“不會的,小主剛才還好好的,怎麼會走了,太醫,我求求你,救救小主,小主還有救的……”雪文不承認李小儀死了的現實。
“雪文姑娘,李小儀身體都冰涼了,沒救了。”說完,小太醫退了出去,宮妃逝世,有專門的人來為她換衣裝殮,不是他一個太醫該留的。
隨著小太醫的一句‘李小儀歿了’,菊芳堂忙碌起來,有人去告訴嫻貴妃,有人去稟報皇上,唯獨雪文跪在床邊,一動不動,拉著李小儀那冰涼手,舍不得放開。
隔壁屋子,趙貴儀和大宮女曉雲一起來接三皇子,嬤嬤還在收拾東西,趙貴儀想著該去看一眼李小儀,畢竟養了她的孩子,於情於理該去看一眼。
人還未走,隻聽隔壁一陣嘈雜,之後就是‘李小儀歿了’的聲音傳來,趙貴儀邁出的腳步頓住,算了,人走了,就不必看了。
這時,原本睡得很安穩的三皇子突然大哭起來,嬤嬤連忙哄著,怎麼也哄不好,趙貴儀朝奶娘伸手,“給我抱抱試試。”
奶娘知道以後誰是主子,沒有猶豫,把三皇子遞給趙貴儀,趙貴儀小心翼翼的接過,抱在懷中,對著哭的撕心裂肺的三皇子道:“哭吧,哭吧,好孩子,你也算是為生母哭過一場的了。”
趙貴儀沒把孩子抱過去見李小儀最後一眼,孩子太小,又太虛弱,驚了魂就不好了。
隻是等三皇子哭過了,在抱著孩子回去的路上,趙貴儀與奶娘吩咐,“回去把三皇子的衣裳儘量換成白色,雖然李小儀不在是他名義上的生母,畢竟生了他一場,正式披麻戴孝不行,簡單的也要儘一下孝。”
又想到三皇子是早產,聽有人說早產的孩子魂弱,怕白色對三皇子不好,隨即補充道:“把繈褓上的繩子換成大紅色的,曉雲,你再托人去宮外靜安寺求個平安符放在三皇子的搖籃中,聽說靜安寺的平安符最靈了。”
“是。”曉雲應道,有了三皇子,娘娘終於不再死氣沉沉的了,有了鮮活的模樣。
抱著三皇子的一行人越走越遠,菊芳堂裡的哭聲嘈雜聲還在繼續,兩個世界,陰陽相隔。
嫻貴妃先一步收到李小儀歿了的消息,沉默良久,知道李小儀活不長,卻想不到走的這樣急,細想起來,李小儀也未做什麼十惡不赦之事,隻是自作聰明犯了蠢而已,才二十二歲啊,不該這麼年輕就走的。
人死了,所做的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嫻貴妃想起了李小儀剛進宮的樣子,天真,活潑,她還看到過李小儀在禦花園和宮女一起追蝴蝶,人走了,有些回憶變得清晰起來。
李小儀初進宮時也是七品小儀,那時秦皇後還在,與秦太後一起欲要把持後宮,皇上似乎是為了與秦家作對,那段時間皇上接連臨幸了幾個年輕貌美的妃子,又大方進位,李小儀就是在那時候升為從五品充儀的。
後來,秦家倒了,皇上就不再頻繁進後宮,李小儀等人也失了寵,兩年間,隻進了一次位,恰逢今年皇上生辰,大封後宮,才得了從四品修榮的位分。
也因為生辰宴上的算計,遭了皇上厭棄,可能那時起,李小儀心境就變了,在漆黑的路上一去不返。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小儀的位分上,真是可憐又可悲。
想到此,嫻貴妃心裡湧上一陣悲哀,隻歎了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紅秀聽到嫻貴妃在默默低語,但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出言詢問:“娘娘,你說什麼?”
嫻貴妃收起情緒,對紅秀囑咐:“你去菊芳堂看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李小儀具體以什麼位分安埋,聽皇上的旨意。”
雪文離開,嫻貴妃掃過甘泉宮內富麗堂皇的裝飾,不由地自言自語,“富貴迷人眼,情深不堪許,這天下最華麗的地方,終究讓太多人變了心性。”可是自己也會有那一天嗎?
李小儀歿了的消息傳入清涼殿,傳進肖政的耳中,肖政手中的毛筆短暫停頓了一下,一滴墨在奏折上暈開,他當做沒看見,然後繼續批閱著奏折。
肖政沒有抬頭看前來稟報的太監,隻是用低沉而平穩的聲音說道:“以修榮的位分安葬吧。”
麵色平靜,看不出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