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北境。
沈招急不可耐拆開信,來回確定幾次後,惡狠狠看向鷹隼。
那鷹隼吃完碗中的生肉,爪子又在空碗上敲了敲,意思不言而喻——
它要加飯。
“該死的,我不在,你偷偷在他麵前做什麼了?”沈招麵目猙獰,咬緊牙關,掐住鷹隼的脖子,“你一隻陪嫁的鳥,還想踩到我頭上去?”
鷹隼撲騰翅膀,發出慘叫,最後被拔了兩根最漂亮的毛。
“看你禿成這樣,還怎麼獻媚。”沈招咧開嘴角,陰冷一笑。
心頭卻忍不住焦灼。
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永遠留在帝王身側,再也不分開?
……
臨近七月,天子生辰將近,行宮愈發忙碌。
隻是經曆過上次那般場麵,又逢西境三個州府大旱,蕭拂玉懶得在辦什麼萬歲宴,也不準官員再送什麼昂貴的物件,統統折了現銀和糧食,送去西境三州府賑災。
民心才是他最想要的生辰禮,至於旁的什麼寶貝,隻要天子想要,就不會得不到。
隻要天子想過生辰,日日都是生辰。
蕭拂玉想到此處,忽而覺得這日日都過生辰未免熟悉……
隨即臉一黑,在男人送來的信箋裡劈頭蓋臉訓斥了那廝一頓。
……
生辰當日,與平日裡也沒什麼不同。
天氣晴朗,風平浪靜,有蟬鳴也有花香。
自寧徊之死後,他再也不用擔憂自己的身體會失控。
甚至他偶然提及寧徊之的名字,身邊的人皆是恍然驚覺,不論前朝後宮,似乎所有人都已遺忘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就如那本書裡,唯有氣運之子,才配讓所有人銘記。
比如如今的陛下。
蕭拂玉自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一腳踹開黏上來的糖葫蘆。
“陛下,禦膳房送來了一碗長壽麵,您嘗嘗?”
蕭拂玉戴好冠冕,走出內殿。
他坐在桌案旁,隨意嘗了一口,倏然頓住。
聽說長壽麵不能咬斷,年幼時他信以為真,趴在桌案上,麵頰被麵條塞得鼓鼓囊囊,臉蛋漲紅,明明吃不下還暈乎乎地嘴裡塞,最後險些憋死在生辰當日,還把阿娘嚇哭了。
而後他每一次吃長壽麵,都是阿娘格外小心地喂。
“陛下?可是禦膳房做的不合您的心意?”來福見他神色有異,試探追問。
“這碗麵……”蕭拂玉咬斷嘴裡的麵,放下銀筷,語氣平淡看不出喜怒,“誰做的?”
來福轉頭冷下臉,橫了送膳的小太監一眼。
“陛下!陛下恕罪,這麵不是奴才做的啊!是……是行宮裡新派來禦膳房的一個宮人!掌廚的瞧她手藝不錯,便讓她在旁打下手,偏偏昨夜掌廚的公公吃壞了肚子,隻好讓她煮好麵給陛下送來,不關奴才的事啊!”
小太監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去看帝王的神情,雙腿抖,雙手也抖。
“朕有這麼可怕?”
來福立馬踹了這人一腳,“陛下問你話,你好好答便是,瞎抖什麼?!”
蕭拂玉擺擺手,“把人叫來。”
頓了頓,又輕聲補了一句,“也不必太急,午後,等宮人們都用了膳,再讓她來。”
“還不去?”來福拂塵一甩,打在這小太監臉上。
蕭拂玉好笑道:“來福公公,好大的架子。”
“不過是充個場麵嚇唬嚇唬他,陛下見笑,”來福諂笑,“陛下,轎輦已備好,這會子日頭還未出來,正好去上朝呢。”
蕭拂玉心不在焉去上朝了。
待下了朝,剛回寢殿不久,宮人來報,陸長荊求見。
“陛下,臣額外還備了一件小禮物,”陸長荊提著一個鳥籠,“陛下您瞧,這粉色的鸚鵡在給您行禮呢。”
粉鸚鵡扯著嗓子叫喚:“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朕怎麼記得,前年你也獻了一隻鳥?”蕭拂玉斜睨他。
“前年那隻沒福氣,陛下昏睡沒多久,便傷心而死,”陸長荊笑嘻嘻道,“這隻有福氣。”
“行了,擱這吧,朕還要批折子,陸卿退下吧。”蕭拂玉語氣敷衍,垂著眼翻閱奏折,半個眼神沒給。
陸長荊正準備在一旁坐下的身形頓住。
遲疑間,一道熟悉且惡劣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沒聽見陛下說他有事?還賴著不走?”
陸長荊猛然轉頭。
隻見男人踏進大殿,身形高大氣勢洶洶,麵容英俊依舊,比從前黑了些,也比從前更多了幾分草原上的野蠻氣。身上那股燥熱的風沙氣息迎麵蓋過來,壓得人喘不過氣,迅速在這寢殿裡圈地,並凶惡地驅趕所有不曾離開的雄性。
這頭到處在陛下身邊圈地的惡犬,就這樣突然回來了!
“陛下,您看他——”陸長荊轉頭,見天子臉色清淡毫無意外,隻好強壓心慌。回頭假笑道,“擅離職守私自回京,膽子不小。”
“朕特許他回京伴駕一日,不算私自回京。”蕭拂玉放下奏折,勾唇輕笑,對上男人直勾勾的眼睛。
陸長荊看了看天子,又看了看滿頭大汗喘著粗氣走進來的男人。
“……”
他似乎很多餘。
可私心在叫囂著,他不甘心。
陸長荊身側拳頭緊握,看著男人走到他身側,壓低聲音對他道:
“從我離京到現在已有半年,給你半年,你也不中用啊。”沈招嗤笑一聲,趾高氣昂從他身側走過。
陸長荊:“……”
這半年,陸長荊代行指揮使之責,每半月都能帶著機密奏報去養心殿,與帝王獨處。
沈招這麼挖苦他,倒是沒說錯。
哪怕他費儘心思,還是沒能爬上龍榻。他在陛下眼裡隻是一條好用的狗,卻不是一個好用的男人。
“臣告退,”陸長荊低頭行禮,一抬頭,卻發覺帝王全然被那趕回來的男人擋住了,瞧都沒瞧見他。
陸長荊氣憤地離開了天子寢殿。
大不了等沈招走了!
殿內。
“陛下,”沈招撩起衣擺單膝跪在蕭拂玉腳邊,執起他的手,輕輕吻了吻他白嫩泛粉的指尖,眸底翻湧著令人窒息的愛欲,“您瘦了。”
蕭拂玉輕笑,捏著帕子給他擦額前的汗,“愛卿黑了,也壯了。”
整日在草原上找人打架,能不黑能不壯麼?
“臣一接到陛下的特許令,便馬不停蹄趕來,”沈招低頭埋在他腿上,死死抱住天子的腰,“臣好想您。”
“彆以為朕不知道,即便朕不賞你特許令,你也會偷偷跑回來,三番五次這般,太不像話,”蕭拂玉涼涼道。
“臣總歸就隻跑回來一次,”沈招抬起頭,黑眸深不見底,“何來三番五次?”
蕭拂玉勾起唇角:“可是那次在馬車裡……罷了,許是朕記錯了。”
沈招:?
在馬車裡?
在馬車裡?!
“陛下,臣去去就回。”沈招頂著渾身戾氣衝出寢殿,幾步追上陸長荊。
“做什麼?”陸長荊沒好氣道。
沈招打量他那一身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飛魚服,眉目愈發陰狠。
他一拳朝男人臉上砸了過去。
“打起來了!陛下不好——”小太監回過頭,卻發覺天子已站在他邊上,正搖著玉扇看好戲。
長廊外,兩個男人已動了真刀真槍。
陸長荊偶然回頭,掠過沈招肩頭,赫然瞧見,長廊下帝王噙著玩味的笑,玉扇半掩唇角,正在觀賞這一出狗咬狗好戲。
而他與沈招,隻需三言兩語,就能成為蕭拂玉用來取樂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