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能和臣比?”沈招走近,低頭撫平陛下衣擺處的褶皺,“臣可不止臉比他們俊,臣這身板可是專門乾力氣活的,一隻手就能把陛下抱起來,他們行嗎?”
蕭拂玉踹了他一腳,“誰準你攀扯上朕的?”
“臣隻這樣抱過陛下,”沈招繃著臉,“臣又不是外頭那些不三不四誰都抱的男人,算哪門子的攀扯陛下?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再不好好說話,朕就割了你的舌頭,”蕭拂玉涼涼道。
“臣隻是想說,哪怕穿了馬夫的衣裳,臣也比他們俊,”沈招不依不饒,“陛下到底是去賞桃花,還是去賞男人的?”
“這話就奇怪了,”蕭拂玉揶揄道,“那畫師要畫桃花卻畫了人,愛卿還覺得比另一幅好,怎麼朕不賞桃花賞男人,愛卿就要換一套說辭了?”
“朕如今後宮空虛,賞幾個男人怎麼了?沈招你要造反不成?”
沈招:“……那陛下也沒把那畫賞臣。”
“這麼想要?”蕭拂玉起身,施施然往外走,“那就看愛卿今日這馬夫……當得夠不夠讓朕滿意了。”
……
一輛裝飾雅致的馬車停在城門口。
“出入上雲京,所有人皆須接受盤查!”城門口的兵卒冷聲攔在馬車前。
尤其是當他瞥見那馬車前頭的馬夫。
身量比尋常男子高出一截,草帽掩住上半張臉,嘴裡叼著草根,姿態閒散拽著馬繩,半個眼神都不給城門口的守衛軍。哪怕穿著破爛的麻布衣裳,也蓋不住身上那隨時起身要與人打架的氣勢,愈發顯得可疑。
尋常馬夫,哪有這樣猖狂的?
兵卒打量了眼這輛馬車,沒有掛任何彰顯身份的玉牌,隨即冷笑:
“說你呢,快讓你家主人下車接受盤查!”
“嘖。”馬夫扭頭,露出那張上雲京人人皆知的臉,朝兵卒陰狠一笑,“你確定?”
兵卒:“……”
能讓這位惡名昭著的指揮使當馬夫,裡頭還能坐誰?
“放行。”
兵卒讓開路,跪在一旁恭送馬車離開。
馬車裡,蕭拂玉捏起一顆葡萄,慢條斯理剝皮,“沈大人好大的威風。”
馬車的門從外頭打開,沈招斜倚在門邊,扭頭盯著他手裡的葡萄,“陛下,臣也渴了。”
蕭拂玉腿上的糖葫蘆也探出爪子去夠他手裡的葡萄,被他按下製止。
“不可以哦,”他輕笑一聲,將葡萄送入口中,分明是對糖葫蘆說的,卻掀起眼皮看向沈招,“渴了就喝水,狗吃葡萄……會死的。”
沈招盯著他唇上沾染的汁液,舔了舔乾燥的唇,回過頭繼續駕車。
不讓吃便不讓吃,非要勾他一下。
還罵他是狗。
沈招自顧自低笑一聲,喉結滾動,眸底浮起晦暗的欲色。
想要他當狗,就直說。
……
馬車停在青林河的渡口旁。
沈招率先跳下馬車,朝馬車裡伸出手。
然而馬車裡的人沒動,隻是慢悠悠又吃了一顆葡萄。
沈招看了他半晌,了然挑眉,轉身背對馬車蹲下,微微彎腰,“陛下,踩臣下來罷。”
“看來愛卿的確有當馬夫的天賦,一點就透,”蕭拂玉一手抱著糖葫蘆,一手搭在來福手臂上,踩在男人背上不緊不慢下了馬車。
隻是後邊衣擺太長,下地時勾住了沈指揮使的腦袋,連帶著男人一塊趴在了他衣擺下。
甚至這廝還沒打算起來,寬大的手死死握住他的腳踝,抬起腦袋這邊蹭蹭,那邊聞聞。
“……”蕭拂玉朝前走了幾步,扯回衣擺,回頭不悅地睨著他,“沈招,你放肆。”
糖葫蘆也凶巴巴地朝男人吠了聲:“汪!”
“這可怪不了臣,”沈招若無其事從地上起身,撣了撣衣擺上的灰,氣定神閒道,“是陛下的衣擺勾了臣的頭。”
蕭拂玉掃了眼他這身狗都嫌的馬夫衣裳,以及那張仍舊英俊逼人的得意麵孔。
他不知看到什麼,意味不明地勾起唇,從袖中摸出帕子,丟進男人懷裡,笑著走遠了,“擦擦吧。”
沈招疑惑低頭,鼻尖一滴血正好滴在絲帕繡著的桃花上,血色無聲暈染開。
“……”
旁邊,來福翹起蘭花指捏住鼻子,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跟著陛下走遠了。
真丟人,也就能給咱們陛下當個馬夫了。
……
青林河上,一艘畫舫繞著桃林徐徐飄過,零落的桃花花瓣沾滿了畫舫的船底邊沿。
船上絲竹之音幽遠,一群白麵書生立在甲板上負手吟詩。
船艙內。
“江兄,你說你老子的私塾教出來這麼多甲榜進士,來日到了殿試怕也是大差不差,他怎麼還把你往國子監裡頭塞?”一位世家子弟打趣道,“若你待在自個兒家裡的私塾,說不準也能爭一爭甲榜呢。”
江子言悶頭喝酒,麵色有些陰沉,“誰知道他?”
頓了頓,又嘲弄道:“許是覺得我不配姓江,辱沒了他私塾的名聲。”
“行了,今日出來又不是喝悶酒的,”趙玉奪過他手裡的酒杯,“我今日可是帶來了好東西,你確定不看?”
江子言將信將疑跟著他避開人群,進了廂房。
趙玉合上窗戶,將桃林春色統統遮住,神秘兮兮從袖中掏出一幅畫,抽開畫卷上的繩子。
畫中紅衣美人坐在一葉輕舟上,素手撥弄池水,旁邊撐杆的男人被畫師刻薄地畫糊了臉。
“這……這畫你哪來的?”江子言又驚又怒,“不怕掉腦袋?”
“要掉腦袋大家一起掉,”趙玉冷哼,癡癡盯著畫像,“上次陛下微服私訪與謝無居那廝一塊去踏青,我正好也在京郊,就偷偷畫了。誰知後來這畫被旁人瞧見,就有人臨摹了贗品在坊間流傳,大家隻知道這畫上的人非富即貴,故而都不聲張,隻是私下裡難免……你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江子言疑惑。
“遊春舫裡的姑娘與兔兒爺如今都開始穿紅衣了。”
江子言不可置信:“他們瘋了不成?真不想要命了?”
“就是,瘋了不成?”一道懶散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兩人悚然抬頭,還未看清來人的臉,就被從房梁跳下來的男人打暈踢到一旁。
男人撿起地上的畫,垂眸打量,隨即冷笑一聲,將那小舟上的野男人撕成碎片踩在腳下碾了碾,而後將紅衣美人那半折好塞進懷裡,哼著小曲翻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