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拂玉還未動作,他腿上趴著的糖葫蘆已露出乳牙,朝沈招凶狠地叫喚起來,試圖逼退這個離它的主人太近的男人。
男人輕蔑嗤笑,絲毫不將這狗放在眼裡。
糖葫蘆被挫了銳氣,偏偏連犬齒都沒長齊,根本咬不了人,隻能滾進蕭拂玉懷裡委屈嗚咽起來。
蕭拂玉此刻沒有心思安撫它,敷衍地按住它的頭,目光掠過沈招的肩,掃過後頭垂眸看不清表情的陸長荊。
原來兩個男人之間的友誼如此不堪一擊。
就像狗一樣,稍微丟根肉骨頭,就能互相撕咬爭鬥起來,真有意思。
驍翎衛的指揮使與副使有了嫌隙,正好趁了他的意。
“那就讓朕瞧瞧咱們指揮使的本事,”蕭拂玉指尖抵在沈招胸膛上,將男人推開後站起身。
“陛下不留下來看?”沈招麵無表情問。
“不了,”蕭拂玉抬手搭過他的肩,朝外走去,“朕在外麵等愛卿的好消息。”
“老大,你慢慢審,”陸長荊笑嘻嘻道,“我先去陪陛下了。”
“滾吧。”
沈招冷酷無情且毫不留戀地收回目光,至少表麵上看的確如此,沒有一絲破綻。
餘光瞥見身側伸長脖子戀戀不舍目送陛下的驍翎衛,他皮笑肉不笑道:“想去就跟著去唄。”
“真的可以嗎?”驍翎衛扭捏道,“會不會不太好……我還得給老大打下手呢。”
沈招一腳踹過去,眉宇壓著戾氣:“知道還不去拿刑具?等我請你?”
驍翎衛悻悻走到牆邊,開始準備刑具,心裡卻忍不住失望。
老大一來,陛下就走了。
陛下一走,這牢房又全是血腥味,一點也不香了。
老大為什麼要來,為什麼!
……
詔獄外,停著帝王微服私訪的馬車。
蕭拂玉支著額頭閉目養神,時不時撫摸腿上幼犬的腦袋。
陸長荊局促地跪坐在一旁侍候,來福蹲在角落,正在往香爐裡添香。
“陛下,梨香清甜安神,太醫說對陛下的夢魘最有用,奴才這次出來特意多帶了些。”
來福輕輕揮動扇子,那純白的香霧便飄進了陛下淡紅色的衣袖裡。
陸長荊頭都不敢抬,又忍不住掀起眼皮偷看,誰知正好對上蕭拂玉睜眼望過來的視線。
“陸卿,你一直在看什麼呢?”
“臣……臣就是覺得陛下這身衣裳好看,”陸長荊麵頰漲紅,低頭回道,“就不小心多看了幾眼。”
以前他不明白自己心意,跟著沈招一樣傻兮兮地在陛下麵前犯賤。
如今他明白了,沈招那個嘴硬的還不明白,他自然不會再和沈招同流合汙惹陛下不高興!故而什麼都不敢看,什麼都不敢說了。
蕭拂玉輕笑:“隻有衣裳好看是麼?”
“臣不敢妄言,”陸長荊頭垂得更低。
蕭拂玉打量麵前局促地青年,玩味勾起唇角。
若能從陸長荊嘴裡套出些話,比如沈招某些大逆不道見不得光的秘密,自是最好不過。
他眸中暗光流轉,笑著正要再說什麼,詔獄裡忽而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
那聲音並不大,透過厚重的詔獄石牆隻能聽見模糊的回音,但尋常的慘叫根本不該傳出詔獄。
蕭拂玉擰眉:“來福,去看看。”
“是。”來福起身下了馬車,不敢耽擱片刻,匆匆走回詔獄,循著聲音的源頭找過去,直到他走到了方才陛下離開的牢房隔壁。
這裡關的都是待年節過後行刑的死囚,已經不需要再審問用刑,可此刻,裡頭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卻被人挖了眼睛,痛得不斷在地上打滾。
來福看著隻覺頭皮發麻,脊背漸漸生了一層冷汗。
“來福公公膽子這麼小,日後還怎麼在禦前當差?”男人促狹散漫的聲音響起。
來福抬頭,隻見男人斜倚在牢房外的欄杆上,半張臉都攏在陰影裡,隻有唇角惡劣掀起。
下一瞬,沈招徒手捏碎了手裡的眼珠。
“你動用私刑,咱家定會如實稟報陛下!”來福嫌惡道。
沈招輕哂,甩掉手裡的臟東西,慢悠悠走到來福麵前,“來福公公狗仗人勢的手段用得是愈發嫻熟了。”
來福氣得臉色鐵青,轉身哭著走回馬車裡,“陛下,您可要替奴才做主啊!”
“……”
一炷香後,來福添油加醋闡述完。
蕭拂玉冷笑:“他的膽子是愈發大了,在朕的眼皮底下也敢這般無法無天。”
“陸長荊。”
陸長荊眉心一跳:“陛下?”
“朕不在的時候,你們指揮使也經常這樣動用私刑麼?”蕭拂玉意味深長問。
陸長荊應該答是,這樣沈招就會被陛下厭棄,無法與他爭寵。
但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學不會沈招不要臉的下作手段。
“陛下,臣不知,”陸長荊低聲道,“臣鮮少來詔獄審問犯人,詔獄一應事宜都是由沈指揮使一人決斷。”
蕭拂玉捏住糖葫蘆的尾巴,輕描淡寫道:“到底是詔獄事宜由沈招一人決斷,還是說——整個驍翎司都隻聽他一人命令?”
“陸卿,你說這驍翎司,還是朕的驍翎司麼?”
陸長荊俯下身,額頭磕在地上,眼底映著天子繡著桃花的淡紅衣擺,“臣隻效忠於陛下,還請陛下明鑒。”
蕭拂玉沒說話,也沒讓他起來,垂著狐狸眼,饒有興致地逗弄起幼犬來。
“這麼愛鬨騰,朕可受不住,把你賞給來福公公好不好?”
糖葫蘆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焦急地伸出腦袋去蹭他的掌心。
“汪!汪汪!”
來福忙笑道:“陛下,這狗可聰明得很,知道跟著奴才低人一等,說不定哪日就養不起它了,唯有跟著陛下,做陛下的狗才有富貴日子過呢。”
蕭拂玉輕輕笑了一聲:“朕喜歡這樣聰明的狗,陸愛卿,你說是麼?”
陸長荊心頭鬆了鬆,啞聲道:“陛下聖明。”
蕭拂玉點到為止,抱著聰明的小狗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