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拂塵不痛不癢打在身上,柔軟的尾梢隨之蹭過沈招的手背,並在一聲清脆聲響後滾落在地。
沈招抬眸望向高處的天子,被拂塵撓過的手背泛起一陣癢。
演戲就演戲,非要招他一下。
“陛下,誰說臣沒有證據了?”沈招輕哂,慢慢道,“這幾位大人的確沒有在私底下與平王通信,但自陛下從木蘭圍場回來至今已過去這麼久,他們若想毀壞書信自可毀得一乾二淨啊。
再者,在平王謀反之前,這些人沒少借著與陛下政見相左的名義多次在朝堂上阻撓陛下,甚至這些阻撓裡大多次都與平王站在同一邊,臣合理懷疑他們就是平王留在暗處的棋子,把他們抓起來不過分吧?”
“你這分明是詭辯!”謝無居怒道。
“嘖,謝無居你這麼大火氣,莫不是昨日我戳破了你和寧徊之之間虛偽的交易,你惱羞成怒,記恨上我了?”沈招挑眉。
一說到寧徊之,謝無居俊臉便是一僵,急忙偷瞄了眼蕭拂玉,“微臣向來公私分明,沈招你少在這裡給陛下上眼藥。”
“詔獄是什麼地方?那是為陛下不受奸臣蒙蔽,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地方,”沈招漫不經心道,“臣抓他們,問心無愧。”
“他們怎麼就不想想,臣為何不抓旁人,偏偏就抓他們呢?”
“他們不曾想過,可見他們毫無悔意,指不定還在心裡如何埋怨陛下。”
沈招拱手作揖,言之鑿鑿:“陛下,以臣之見,就該嚴刑拷打,若再不老實,便連九族一塊抓來詔獄,臣必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平王餘黨,讓陛下再無後顧無憂。”
這番話諂媚至極,也狠毒至極,偏偏驍翎司一貫如此,媚上欺下,朝野內外恨得咬牙切齒又投鼠忌器,一時之間竟無人出來替被冤枉的老臣說話。
“你……你……”其中年紀最大的戶部侍郎抬手顫巍巍指著沈招,氣的說不出話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放肆!”帝王含著薄怒的聲音自高處壓下來。
宣政殿靜了一瞬,滿殿大臣紛紛跪下,無一人做聲。
昨日上雲京血流成河,朱雀大街上現在還殘餘著混雜汙血的積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陛下早已不是這兩年來昏庸懦弱的陛下。
帝王一怒,浮屍遍野,驍翎司再窮凶惡極也不過是蕭拂玉手裡的一把刀。
“朕相信幾位愛卿無辜,”蕭拂玉淡淡道,“沈招,放人。”
沈招身後的驍翎衛沉默蹲下身,解開了幾位大臣手腳上的鐐銬。
“沈招禦前無狀,鞭刑四十,現在行刑。”
蕭拂玉頓了頓,玩味地問了句:“沈招,朕罰你,你服不服?”
沈招掀起眼皮,陰晴不定笑了一下,頭頂的【75】變成了【85】:“當然。”
四十鞭,每一鞭子都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甩在男人背上,皮開肉綻愣是一聲不吭。
四十鞭結束,蕭拂玉擺擺手:“行了,下了朝讓你手底下的人乖乖將朕的大臣們送回去,這件事到此為止。”
“謝陛下開恩!”沒暈過去的幾位大臣感激涕零,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龍椅上,蕭拂玉輕輕呼出一口氣。
好在這群人裡沒有寧死不屈的硬骨頭,不過是些假把戲,否則怕是沒這麼容易馴服。
“沒旁的事,就退朝吧。”
蕭拂玉起身走下台階,隻是在經過沈招身側時不經意踩了男人的手一腳。
沈招倏然抬頭,對上他若有若無掃過來的眼刀,下意識伸手,輕輕勾住帝王拖曳在地的朝服袍裾。
那衣擺觸感溫涼,隨著蕭拂玉走遠的步伐,從他指縫裡滑走。
這一切都無人瞧見。
沈招目光灼灼盯著天子高挑的背影,直到人都沒影了還不肯收回目光。
他蜷起被天子踩過的指骨,舔了舔乾燥上火的唇。
隻踩他不踩旁人?
這勾搭男人的新手段,還真是一個接一個的厲害。
不遠處,謝無居將他如狼似虎的目光儘收眼底,強忍怒火站起身,冷聲道:“你再看,陛下也不會回頭看你。”
“我看他一眼,瞧把你急得,”沈招慢悠悠站起身,背後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也不妨礙他嘴一張就開始得罪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年在皇宮登堂入室是你呢。”
“哦,我忘了,你和寧徊之摯友情深,你替他說話無可厚非——
你們喜歡同一個男人,也無可厚非。”
沈招笑著朝宣政殿外走去,聲音不大不小,還在大殿裡瞧熱鬨的大臣們都能聽得見。
“娥皇女英見了你們,都要往邊靠。”
謝無居身側拳頭攥緊,忍無可忍追上去,攔住沈招。
“沈大人說旁人說得如此輕巧,也彆忘了自己,”謝無居抹額下劍眉揚起,冷笑道,“你搶自己副使風頭的時候,怎麼忘了你和陸長荊也是兄弟情深了?”
“搶自己兄弟喜歡的男人,這一點,沈大人與我半斤八兩,誰又比誰高貴?”謝無居壓低聲音,“彆以為我不知道,陸長荊那夜根本不是撞到樹上,是被你砸暈丟進馬廄裡的。”
“陛下若是知道,不知又該如何看你。”
沈招皮嗤笑:“陛下若是知道,隻會覺得我比陸長荊更有手段,更有用。”
大臣們紛紛將隱晦的目光投射到右邊角落裡一臉麻木的陸長荊身上。
“是麼?”謝無居微笑,“那為何那日賞功宴,陛下將頭功給了季統領?你那麼有用,他怎麼連個賞賜都沒給你?”
大臣們又紛紛將更隱晦的目光投射到左邊角落裡一臉冷淡的季纓身上。
“誰說他沒給我賞賜?”沈招忽而低低笑了一聲,湊近謝無居耳邊,說了幾個字。
“……”
下一瞬,隻見謝無居渾身肌肉驟然暴起,一拳朝沈招臉上砸過去。
沈招輕蔑哂笑,抬手擋下,“瞧瞧,我不過說一句話,謝小將軍怎麼氣成這樣?”
“賤人!”謝無居雙目赤紅,怒道,“你怎敢,你怎麼敢!”
兩人一個自幼在軍中混跡,一個自幼在死人堆裡摸爬滾打,突然交起手來,旁人根本不敢上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