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冰冷的液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順著我的額頭,滑過眉骨,沿著鼻梁一路蜿蜒而下,最終掛在了鼻尖上。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腐氣,如同無數腐爛的蛆蟲,瞬間鑽進了我的鼻腔!
不是露水!
絕不是林中清冷的夜露!
是血?還是…更汙穢的東西?
我猛地一顫,如同被毒蠍蜇中,身體觸電般向後縮去!後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粗糙冰冷的樹乾上,腐朽的樹皮簌簌落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
我驚駭欲絕地抬起頭,視線穿透稀疏樹冠間漏下的、慘淡得如同垂死之火的星光,死死地盯向頭頂上方那片濃稠的、扭曲的黑暗!
枯樹的枝椏如同無數猙獰的鬼爪,在頭頂上方交錯縱橫,織成一張巨大的、不祥的網。在那網狀的黑暗縫隙間,在那最高、最粗壯的一根橫斜的枯枝之下——
懸著…一雙腳!
一雙穿著破舊、沾滿乾涸泥漿的黑色壽鞋的腳!
鞋尖無力地、直直地向下垂著,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機。那鞋底,離地麵…離我此刻蜷縮的腐葉層…約莫一寸之遙!
不多不少!正好一寸!
一股比林間夜氣更冰冷百倍、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如同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瞬間從我的尾椎骨竄起,沿著脊椎瘋狂向上蔓延,瞬間席卷全身!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牙齒不受控製地劇烈磕碰,發出“咯咯咯”的瘮人聲響,在這死寂的樹林裡清晰得如同敲擊在朽骨上!
懸棺…懸棺的詛咒…它無處不在!
那口深埋在地基之下、懸在虛空中的黑棺,它的怨氣,它的凶戾,已經滲透了大地,彌漫了空氣,甚至…爬上了樹梢?!
我的眼球因極致的恐懼而暴突,死死地鎖定著那雙懸空的腳!視線顫抖著,拚命地向上移動,想要看清那隱藏在更高處黑暗中的…身體!
樹影婆娑,星光慘淡。更高處的景象被濃密的、如同墨染的枝葉徹底吞噬,隻剩下模糊不清的、一片混沌的黑暗輪廓。那輪廓,似乎是一個穿著深色衣褲的人形…僵硬…筆直…無聲無息地吊在那裡…
是祖父嗎?!
是那個被我壓在陽宅之下、口稱“透不過氣”的祖父嗎?!
這個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我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
“啊——!!!”
一聲撕心裂肺、完全走調的、非人的慘嚎,從我扭曲的喉嚨裡再次迸發出來!這聲音飽含著純粹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懼和絕望,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哀鳴,在寂靜的樹林裡瘋狂地回蕩、衝撞!驚起遠處夜棲的烏鴉,“呱呱”地怪叫著,撲棱棱飛向更深的黑暗!
我再也無法忍受!什麼風水先生!什麼體麵尊嚴!什麼陽宅基業!統統見鬼去吧!我隻想逃離!逃離這片被詛咒的樹林!逃離那雙懸空的腳!逃離這無處不在的死亡氣息!
求生的本能如同狂潮般淹沒了恐懼帶來的僵硬!我手腳並用,像一隻被打斷了脊梁的野狗,在冰冷粘稠的腐葉層上瘋狂地掙紮、翻滾!指甲在泥土和腐葉中抓撓,留下深深的溝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膝蓋和手肘被尖銳的碎石和枯枝劃破,滲出血珠,混著泥汙,也渾然不覺!
“彆過來!彆過來!!”我一邊爬,一邊語無倫次地嘶喊著,聲音沙啞破裂,帶著哭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
我根本不敢回頭看!不敢再看那懸在樹上的景象!每一次手腳的移動,都拚儘了全身的力氣,仿佛身後有無數雙冰冷滑膩的手,正從腐葉深處伸出來,要抓住我的腳踝,將我拖入那無底的深淵!
腐葉層厚實而濕滑,掙紮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奮力向前撲騰,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耗儘力氣,卻前進緩慢。身後,那雙懸空的腳,那滴落在額頭的冰冷粘液,那濃烈的腥腐氣…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隨著!
“呼…呼…”粗重如同破風箱的喘息聲從我喉嚨裡擠出,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泥土腥腐和血腥味,嗆得我劇烈咳嗽。肺部火燒火燎,喉嚨乾裂刺痛。力氣在飛速流逝,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頭。
就在我感覺自己即將被這黑暗和恐懼徹底吞噬時——
“七爺——!”
“陳七爺——!你在哪兒啊——?!”
遙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傳來了呼喊聲!是人的聲音!是張老栓!還有鐵柱!還有其他村民的聲音!他們打著火把進林子找我了!
那聲音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一股新的、微弱的希望猛地注入我即將枯竭的身體!
“這裡!我在這裡!救命!救命啊!”我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扯開嘶啞的喉嚨,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拚命嘶喊!聲音在寂靜的樹林裡顯得格外微弱,但我相信他們能聽到!他們必須聽到!
我掙紮著,試圖站起來奔跑。然而,雙腿軟得像麵條,剛撐起一點,又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腐葉裡。我隻能繼續手腳並用地向前爬,朝著那象征著生路的呼喊聲傳來的方向,拚命地爬!
“七爺!是七爺的聲音!在那邊!”張老栓的聲音清晰了一些,帶著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快!火把照亮點!”是村長陳德貴的聲音,沉穩中帶著凝重。
雜亂的腳步聲和晃動跳躍的火光,撕破了樹林邊緣的黑暗,正迅速地向我的方向靠近!那橘紅色的、溫暖的火光,此刻在我眼中,如同地獄邊緣唯一的燈塔!
“救…命…”我的聲音已經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次爬行都耗儘最後的力氣。冰冷的絕望和微弱希望交織,讓我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