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搖頭,拽著他彎腰鑽進稻田深處:"你流血了,在路上會留下痕跡。"
黎明前的稻田裡,兩人彎腰疾行,程墨白的血滴在稻葉上,很快引來成群的綠頭蒼蠅,遠處身後傳來美軍士兵的吼叫:"blood trail!(有血跡)"
林雪突然扯過程墨白,兩人沉入稻田的泥水中,渾濁的水麵浮起一串氣泡,美軍皮靴踏過田埂的震動從水底傳來,程墨白肺裡的空氣將儘時,林雪才拉著他悄悄浮起。
"京都車站。"她抹去臉上的泥水,"中午有趟運煤車。"
程墨白撕下襯衫下擺纏住傷口:"證件呢?"
林雪從貼身口袋掏出兩本皺巴巴的護照:"隻能應付一次檢查。"
正午的京都車站人聲鼎沸,程墨白佝僂著身子,扮作生病的碼頭工人,林雪扶著他慢慢靠近貨運月台。
"證件。"一名憲兵攔下他們,步槍橫在胸前。
林雪低頭哈腰遞上護照:"我哥哥得了肺病,老板讓送回長崎老家。"
憲兵狐疑地打量著程墨白慘白的臉色,突然伸手扯開他的衣領,傷口暴露在陽光下,膿血已經浸透繃帶。
"這是槍傷!"憲兵厲聲喝道。
林雪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血沫濺在憲兵製服上:"太君我哥哥的肺癆會傳染"
憲兵像被燙到般後退兩步,嫌惡地揮手:"滾遠點!"
他們爬上運煤車時,程墨白幾乎虛脫。黑色的煤灰沾在傷口上,像無數細小的刀片。林雪撕下襯衣內層,蘸著煤車底部滲出的雨水給他清理傷口。
"下次彆用肺癆。"程墨白喘著氣說,"太老套了。"
林雪擰乾布條:"但有用。"
煤車在奈良山區拋錨時,他們不得不徒步前進,深山裡的神社本應是避難所,卻赫然貼著兩人的通緝令,照片上的程墨白眼神陰鷙,林雪的假名下麵用紅筆標注"此女子極度危險"。
"美國人懸賞五千美元。"林雪冷笑,"你不如我,但比石井四郎的人頭還值錢。"
在破廟過夜的第五天,林雪終於撐不住了,突如其來的高燒來勢洶洶,皮膚下的藍色血管像蛛網般擴散,程墨白拆開最後一條繃帶,發現她的傷口也出現了那種詭異的藍色菌絲。
"文件"林雪在昏迷中囈語,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草席,"必須送到沈陽"
程墨白將她的頭枕在自己膝上,徹夜未眠,破廟外的山風嗚咽,像無數冤魂的哭泣。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殘破的廟門時,程墨白從林雪的內衣夾層找出那枚銅紐扣,這是組織給與的最高級彆聯絡信物,他蘸著自己傷口滲出的血,在紐扣背麵寫下三個坐標,然後塞回她滾燙的掌心。
"聽著,"他輕拍林雪的臉頰,"白鯊會帶你去長崎。"
林雪突然睜大眼睛,灰藍色的瞳孔裡映出程墨白決絕的麵容:"你要做什麼?"
程墨白將最後半支抗生素注入她的頸動脈:"我去引開追兵。"
山下的公路傳來軍車引擎聲,程墨白最後檢查了彈匣,還有二十發子彈,足夠為林雪爭取三小時的時間,他彎腰吻了吻她滾燙的額頭,轉身走進晨霧中時,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呼喚:
"活著回來"
1950年8月9日8月12日,長崎港
長崎港的魚市彌漫著腐爛的腥臭,程墨白壓低帽簷,讓帽簷的陰影遮住自己大半張臉,他的腳步虛浮,肩膀的傷口在悶熱的空氣中隱隱作痛,但眼神依然銳利如刀。
魚攤前,一個戴著銅戒指的魚販正在剔魚骨,刀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程墨白在櫃台前站定,沒有說話,隻是排出三枚特殊的硬幣,硬幣正麵是昭和天皇頭像,背麵刻著731部隊的櫻花徽章。
魚販的手頓了頓,眼皮跳了跳。
"我要見'白鯊'。"程墨白的聲音沙啞低沉。
魚販沒有抬頭,隻是繼續著手上的活計,刀鋒劃過魚肉的聲響在嘈雜的魚市裡幾乎微不可聞,過了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白鯊從來不見喪家犬。"
程墨白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枚子彈殼,輕輕放在硬幣旁邊,彈殼底部刻著一個數字"731"。
魚販的動作終於停了,他抬起眼,渾濁的眼球上下打量著程墨白,最後定格在他肩膀滲血的繃帶上。
"兩小時後,"魚販低聲說,"碼頭西區第三倉庫。"
兩小時後,程墨白被蒙著眼帶進一艘貨輪的底艙,空氣裡彌漫著魚腥和鴉片混合的怪味,潮濕悶熱,讓人呼吸困難,他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繩捆住,但手指始終沒有離開藏在袖口的刀片。
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程墨白軍統的王牌諜報員,現在成了一條喪家之犬,哈哈哈。"
眼罩被粗暴地扯下,昏暗的煤油燈下,一個穿著陳舊和服的白發老人坐在木箱上,他的右眼戴著黑眼罩,左手缺了三根手指,這個老人就是戰時日本黑幫"黑龍會"的二號人物,號稱"白鯊"的走私大王。
程墨白的眼睛適應了光線,冷冷地注視著對方:"白鯊,你也老了。"
白鯊的假牙發出咯咯的笑聲:"而你快要死了。"他抬起殘缺的手,指了指程墨白肩膀的繃帶,"美軍的子彈?"
"擦傷。"程墨白麵不改色。
白鯊眯起獨眼:"我聽說你在舞鶴港鬨出了不小的動靜。"
"我要回中國大陸。"程墨白直視對方的獨眼,沒有廢話,"用這個交換。"
他從懷裡掏出半份文件,事先故意撕去了關鍵頁碼,白鯊的呼吸明顯急促了,獨眼裡閃過貪婪的光。他伸手想拿,程墨白卻收了回去。
"先談條件。"
白鯊冷笑:"你以為現在還有資格談條件?"他拍了拍手,艙門立刻被推開,三個持槍的壯漢堵在門口。"美軍懸賞三千美元要你的腦袋,我大可以現在就交貨。"
程墨白不為所動:"那你永遠拿不到完整的文件。"
白鯊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像生鏽的齒輪摩擦:"有意思!"他揮手示意手下退下,"說吧,你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