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的頤和路籠罩在鉛灰色陰雲下,周府朱漆大門新貼的鎏金"囍"字在潮濕空氣中泛著水光。程墨白將黑色禮帽簷壓低至眉骨,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西裝內袋裡的銅製拆信刀——這是林曼婷昨夜塞進他手心的最後一件工具。
搜身流程比預想中嚴密三倍。女賓們在偏廳排起長隊,戴白手套的女侍用銀鑷子翻開手包夾層,連胭脂盒暗格裡的珍珠紐扣都不放過。程墨白借著調整領結的時機,將特製的磁吸胸針吸附在金屬探測儀表麵,電流乾擾形成的短暫盲區足夠他側身閃進雕花屏風後的旋轉樓梯。
二樓書房飄著舊書黴味與檀香混雜的氣息。程墨白用袖口撣去保險櫃鎖孔邊的積灰,金屬屑簌簌落下——顯然有人嘗試過暴力開鎖。林曼婷提供的黃銅鑰匙插入時,他聽見細微的齒輪咬合聲,這並非普通保險櫃,而是德國造的三重密碼保險庫。暗門彈開的刹那,冷氣撲麵而來,最上層的"絕密"檔案用紫藥水寫著"櫻花計劃階段報告",右下角蓋著血滴狀的櫻花印章。
當他翻到第三頁時,窗外突然傳來烏鴉驚飛聲。程墨白迅速將微型相機鏡頭對準周念梅的檔案照片,放大鏡下,少女耳後的梅花胎記呈現詭異的青紫色,邊緣竟有縫合線痕跡。暗格裡的注射器泛著幽藍冷光,標簽上的"x47血清"墨跡未乾,生產日期是三天前。
樓梯傳來緞麵高跟鞋的叩擊聲。程墨白貼著牆根藏進窗簾陰影,透過蕾絲帷幔縫隙,看見新娘在兩名伴娘攙扶下艱難挪步。她左手始終緊攥珍珠手包,婚紗下擺的暗紅汙漬在拖尾處形成詭異雲紋——分明是血跡經雙氧水處理後的殘留。更詭異的是她脖頸處浮起的紅色皮疹,與檔案裡實驗體的過敏反應如出一轍。
宴會廳水晶吊燈將香檳塔照得璀璨奪目。陳教授舉著酒杯與佐藤領事寒暄,程墨白注意到老教授左手小指第二關節有新鮮燙傷,那是他們約定的次級警報。當佐藤的侍從武官經過時,程墨白瞳孔驟縮——那人右耳後的皮膚泛著金屬光澤,分明是植入式通訊器留下的疤痕。
"程先生賞臉嗎?"林曼婷的紅唇在玻璃杯沿留下胭脂印,她今天噴的"夜來香"香水裡混著淡淡硝煙味。舞曲響起時,她的高跟鞋尖在程墨白鞋背上輕點摩斯密碼的節奏。當她說"新娘袖裡有刀"時,程墨白看見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內側刻著"19371213",那是南京城破的日子。
槍聲來得毫無預兆。水晶吊燈炸裂的玻璃雨裡,新娘像破繭的蝶般撲向佐藤。程墨白清晰看見她耳後新鮮的縫合線滲出淡黃組織液,而伴娘驚恐的尖叫被消音器悶響吞沒。追逐中,新娘跛行的左腳在青磚上拖出暗紅血痕,程墨白突然意識到這與周府後院那間上鎖的實驗室方位吻合。
玫瑰花叢的夜露浸透襯衫。蘇婉反手將匕首紮進樹乾時,程墨白瞥見她虎口處的針孔結痂呈暗紫色——那是長期注射鎮定劑的痕跡。她扯開衣領的動作讓潰爛的紋身暴露在月光下,程墨白想起檔案裡"實驗體12號"的標記方式,忽然明白林曼婷說的"死間計劃"意味著什麼。
"找鐘表匠。"新娘最後的氣息噴在染血的請柬上,程墨白觸摸到紙頁間凸起的盲文密碼。遠處教堂鐘聲傳來,他數著餘音,恰好十二下——距南京保衛戰開始,已過去七年又三天。
深夜的警局停屍房,煤油燈將程墨白的影子投在貼著瓷磚的牆上。他仔細檢查新娘屍體,在她指甲縫裡發現一絲靛藍染料——這是南京唯一一家瑞士鐘表鋪的特調顏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解剖時發現新娘的胃裡藏著一個小巧的金屬筒,裡麵卷著一張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和符號——這是程墨白再熟悉不過的密碼,正是他父親當年在金陵大學教授密碼學時獨創的“楚辭密碼“。
林曼婷推門而入,手裡拿著新娘的發簪。擰開簪頭,裡麵藏著半張燒焦的地圖,隱約可見“哈爾濱“字樣。
“周墨海懷疑我們發現了他的秘密。“她聲音嘶啞,從發髻取下一枚生鏽的懷表鑰匙,“這是陳教授用命換來的。“鑰匙齒痕與程墨白父親當年使用的懷表完全吻合。
窗外傳來汽車急刹聲,程墨白吹滅蠟燭。在黑暗降臨前的最後一刻,他看見新娘手腕內側被割去的皮膚痕跡,形狀正是周府的家徽。
黑暗籠罩的停屍房裡,汽車急刹的尖銳聲響刺破寂靜。程墨白與林曼婷屏息貼牆而立,聽見軍靴踏在水泥地上的沉重腳步聲由遠及近。
突然,走廊傳來張秘書標誌性的咳嗽聲——三短一長,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緊接著是玻璃瓶摔碎的脆響,濃烈的酒精味瞬間彌漫開來。
“著火了!快來人,快來人!“張秘書用日語高喊,聲音裡帶著刻意的驚慌。
紛亂的腳步聲朝反方向奔去。借著這短暫的混亂,張秘書閃進停屍房,他的警服扣子全部扣錯,臉上還抹著煤灰。
“後門地道,快走!“他塞給程墨白一串鑰匙,上麵還帶著體溫,“周局長已經懷疑我了,不過我已經把所有的懷疑都引到了自己身上,你們暫時是安全的。“
林曼婷突然抓住張秘書的手腕:“你耳朵後麵“——那裡有個新鮮的針眼,周圍皮膚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張秘書苦笑一聲,扯開領口,鎖骨下方同樣的潰爛痕跡觸目驚心:“x47血清的副作用我們時間都不多了。“
遠處傳來日軍的怒吼聲。張秘書突然推著兩人往通風管道方向走:“記住,哈爾濱731部隊找到'冬至'計劃“話音未落,他的後背突然綻開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