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隻剩下寒風,沒有大雪,縱然如此,在宋冰瑩眼中,她眼中的世界,已經全被大雪覆蓋,找不到出路。
她受到聖母教誨如此之久,又怎麼可能因為林塵的短時間勸導就改變自己心中主意?
如果沒有聖母救了她,並且養育了她如此之久,可能根本就沒有她宋冰瑩。
她的命,是聖母給的,她自小就相信聖母。
可這一次來京,她又遇到了林塵,推翻了很多她的認知,每次她想要反駁的時候,卻發現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反駁。
因為林塵說得對。
就算是刺殺了大奉皇帝,也會有第二個皇帝出現,全天下百姓的生活並不會變得更好。
那白蓮教需要的是什麼呢?
是推翻大奉,重立王朝?
還是讓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
宋冰瑩此刻內心真是天人交戰,但她也知道,再留在京師已經是不可能了,林塵還是對她有防備的。
過了片刻,宋冰瑩想起了林塵的話,想要了解百姓,就必須到百姓中去。
“也罷,我就在京師再逛逛,到那景山去一趟,那裡是東山省的流民所在,我要看看林塵他所言,與他所做,是否一致,他所做的,是否真的為百姓帶來安寧。”
想到這裡,宋冰瑩算是眼中有了光彩,她將自己的麵紗重新遮上,也是走下山峰。
來到京師,宋冰瑩直接去牙行租了一匹馬,又是去鐵匠鋪購買了一把寶劍,綁在自己後背,簡單去酒樓吃了飯,便是翻身上馬,一騎絕塵,往城西的方向過去。
出了京師的城門,馬匹奔跑在官道之上,在官道之上,還能看到許多拉著蜂窩煤的馬車,排成了長龍,與自己擦肩而過。
這個現象幾乎沒有斷絕過,從她一直往景山的方向過去,一路上的馬車極多,那些驅趕馬車的漢子們,身上穿著厚實的羊毛衫衣物,鼻中噴吐著熱氣。
沒有多久,宋冰瑩就是抵達了大奉煤炭廠。
籲!
宋冰瑩勒馬停下,這一路行來,除了村落外,基本都是荒山和田地,可出現在眼前的,卻仿若是一個小鎮!
前方幾乎所有的樹木都被砍伐了,成了一個平地,最大的工坊房屋在前方坐落著,工坊前的空地上有不少漢子熱火朝天的將那些做好定型的蜂窩煤,搬到馬車上。
而在工坊另外一側的空地上,則是無數百姓在熱火朝天,那裡堆積著黑色的煤山,還有黃色的泥巴,百姓則是拿著一根奇怪的東西,在這些東西裡按壓,而後一坨坨蜂窩煤,就這麼出來了。
宋冰瑩也是看得有些怪。
“讓一讓,讓一讓,姑娘讓一讓。”
在宋冰瑩看得出神的時候,前麵道路上一個漢子喊道。
宋冰瑩連忙讓開,那些驅車的漢子當即過去,在他們過去的時候,宋冰瑩還能聽到他們的話。
“等趕完今天的,咱們好好吃一頓。”
宋冰瑩坐在馬背上,朝圍繞煤炭廠形成的村落進去。
除了這最大的煤炭廠外,四周還有許多新的建築,有不少婦女在這裡烤著煤炭。
前麵不遠處,還有幾個客棧和酒樓,附近停了不少馬車。
宋冰瑩來到酒樓,翻身下馬,將自己的馬匹在一旁係好,走進了酒樓。
沒有小二,但這簡陋的酒樓裡,倒是坐滿了不少漢子。
宋冰瑩選了個無人的位置坐下,隨意點了酒,聽著附近那些漢子的閒聊。
“這燒刀子酒,真夠勁。”
“是啊,冬天來一口,渾身都暖和。”
“怎麼樣,這個月你們攢了多少錢了?”
一個漢子嘿嘿笑道:“我攢了有一百二十文了,這真是比得上我在東山省種田半年,真沒想到,這一次逃難到京師,真是做對了。”
其餘漢子也是道:“是啊,剛來京師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要餓死了,哪裡想到,還能有這麼好的差事。”
“都是林公子大義,我聽說林公子為了我們,先是弄了善人榜,又是買了景山。”
一個漢子道:“不管彆人怎麼認為,林公子給了我一口飯吃,這份情我會一直記著,隻要林公子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眉頭不皺一下。”
其餘人笑道:“林公子哪裡需要用到你去上刀山?”
他們有些哄笑。
而宋冰瑩聽到這些,也是默默喝了一口酒。
林塵的這些措施,的確不錯。
一個流民道:“等我多做幾個月,攢了錢,看看能不能娶個媳婦,也能在附近安定下來,說不定我兒子,就能成為京師人了。”
“老龐,你想得倒是好,我倒是擔心,等冬天過了,這個煤炭廠還會需要我們嗎?”
“放心吧,這煤炭賣這麼好,差事肯定有的。”
很快,他們吃完了酒,便是起身,渾身冒著熱氣鑽入外麵的寒風裡,去駕馬車裝煤。
店鋪裡,一時半會沒人了,掌櫃走過來:“客官,需要吃點菜不?”
宋冰瑩道:“你這生意怎麼樣?”
掌櫃笑道:“趁著煤炭廠附近沒什麼人,我這生意,也算湊合,主要是沒有其餘掌櫃嘛。”
宋冰瑩點點頭:“這裡的都是東山省的流民?”
“那可不,幾乎全都是,也算是讓他們趕上好時候了,要不然煤炭廠這個差事,不知道多少人要搶破頭,普通的一天從煤炭廠拉煤到京師,拉個七八趟,能賺個十幾文錢呢,而且煤炭廠還管他們的三餐。”
宋冰瑩有些不解:“那他們還過來吃?”
“姑娘,吃的都是米粥,也吃膩了,自然想要出來換換口味。”
宋冰瑩點點頭。
掌櫃也是絮絮叨叨:“我還聽說,這煤炭廠要再擴建呢,到時候這裡也弄成一個鎮子,隻是可惜這個鎮子不是林大人的封地,要是林大人的封地就好了。”
宋冰瑩付了酒錢,走出酒樓,翻身上馬,走出煤炭廠小鎮,重新來到官道上,朝著景山的方向過去!
原本這一條路的官道,其實非常難走,可是往返在景山和煤炭廠之間的馬車多了,這條路也就好走了。
馬蹄飛濺,官道上那些拉馬匹的板車,上麵裝著的都是大塊大塊的煤礦。
馬匹跑了十幾裡,沿途道路上新增了不少茶館,等靠近景山路段後,宋冰瑩赫然是發現在前麵官道邊上,竟然是開始並排修路。
前麵的工匠在倒碎石,後方有人倒出灰色的泥漿,澆灌在道路上,再後方,有人推著圓滾滾的橢圓形巨大木樁,這麼滾了過來。
往前走了一段,發現在後方的道路,平整光滑,比起現在的官道要好太多。
“敢問,這是在做什麼?”
宋冰瑩沒忍住問道。
“修路。”
一個負責監工的工匠小吏開口:“這是奉了宮大人的命在這裡修路呢,要直接從景山修到煤炭廠,這種路叫做水泥路,兩年半縣已經修了。”
“水泥路?”
“是,水泥路是林大人發明的,你沒聽過也很正常,這種水泥路下雨衝不垮、劍也劈不斷,馬車經過也能完整無比,可比官道好太多了,我們打算修一條四馬車的水泥路過去。”
宋冰瑩好奇看著那些水泥路,又往前走了一段,這才來到了景山。
在前方平坦的山腳平地,側麵已經有無數木屋建築拔地而起,靠近景山,修建了好幾條上山下山的道路,有人背著竹簍下山,再將竹簍裡的煤放到馬車上。
一旁有不少小吏在監工,還有很多文書坐在那裡,前麵排起了長隊。
前麵景山上,能看到許多在挖礦的流民。
宋冰瑩翻身下馬,牽著馬看著這一幕。
那些挖礦的流民,幾乎都是赤裸身軀,渾身上下漆黑無比。
這讓宋冰瑩皺起了眉頭。
這是在虐待那些流民嗎?
她來到一側,見到一個渾身黑漆漆的流民,正坐在這裡休息,宋冰瑩便是問道。
“這搬運煤礦,為什麼不穿衣?”
那流民看了宋冰瑩一眼:“因為臟。”
“臟?”
“對啊,礦上發了衣服,但那些衣服可太好了,誰也舍不得弄臟,上山搬運幾趟就熱起來了,弄臟衣服可不好。”
宋冰瑩一愣,她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你之前是東山省來的流民?在這裡過得怎麼樣?”
“可比東山省好多了咧,一個月下來,賺的比種地還多,不過,我還是希望回去種地。”
宋冰瑩問道:“為什麼?”
“感覺乾不長久,要是有一塊地心裡踏實一些,我打算在這裡乾個一年半載,攢上買一畝地的錢,再回東山省。”
宋冰瑩沉默了一會:“那你們這身上的黑色怎麼洗掉?”
“有一個簡單的澡堂,隻需要一文錢就行了,就在不遠。”
宋冰瑩點點頭。
她又是在景山逛了一圈,發現這些流民的氣色,的確比一個月前好太多了。
宋冰瑩又嘗試著問了一下景山和煤炭廠的看法,大部分流民的回答是,都覺得很不錯,沒有景山,他們就餓死在京師了。
“俺覺得太好了,又能吃飽又能賺錢。”
“之前隻想過活下來,哪裡敢想還能賺錢,俺覺得,這樣挺好,比在東山省好。”
“俺現在感覺很康寧,希望能富貴,再娶妻生子,不能讓俺爹的香火在俺這裡斷掉。”
流民的回答,都是大體相同。
而在實地走訪了一圈之後,宋冰瑩又問了那些流民一個問題。
如果讓他們加入白蓮教,他們會加入嗎?
宋冰瑩本來有些期待,可她問出這個問題後,幾乎所有流民,都直接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