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靖央去了前廳。
許鳴錚垂頭,坐在椅子上。
威國公正在訓斥他:“你到底是有多糊塗,才能連巡邏袍都弄丟了?”
許鳴錚語氣無辜:“我癡傻了一陣子,本就有許多事都混亂了,突然讓我把巡邏袍找出來,我上哪兒找?”
“那可是官袍!”威國公焦急,不顧還有外人在場,臭罵許鳴錚,“你真是個沒用的東西,都說虎父無犬子,我怎麼就有你這麼個兒子?”
許靖央走進正廳,巡防司的主事大人身穿褐色官袍,帶著兩名巡防兵將。
看見她來,三人立即起身拱手,十分尊敬:“見過許大小姐。”
“靖央,你來的正好,快派人去幫你弟弟找找,他官袍丟了。”
“有沒有問過錚哥兒的貼身小廝?”許靖央問。
自打她出現,許鳴錚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怨毒的陰冷。
他不回答,威國公就狠狠拍他後腦勺:“說啊!啞巴了?”
許鳴錚這才沒好氣道:“早就讓小廝翻過一遍了,不見了就是不見了,我之前傻了那麼長時間,官袍沒了,你許靖央是責任最大的那個!”
不等許靖央說話,那邊巡防司主事大人就看著許鳴錚,道:“許二公子,下官提醒你,弄丟官袍,輕則入獄,重則挨板子,終身不得入仕,更要視情況,嚴重者還要追加罪名。”
許鳴錚身子一抖,麵色微微發白。
“這麼嚴重?之前也沒聽說過,旁人丟了官袍,要獲這麼多罪啊。”
巡防司主事古怪地看他一眼:“巡防司的官袍,一人一製,代表著朝廷威嚴、衙門體統,豈是尋常衣物可比?”
“若被有心人仿製盜穿,假扮巡邏司的兵將橫行街市、欺壓百姓,甚至勾結匪類作奸犯科,這動搖的是皇權根基,敗壞的是官府公信。”
“莫說你了,便是本官丟了這身袍服,也要擔個瀆職之罪!”
許靖央瞧見,許鳴錚的雙腿開始發抖了。
他強作鎮定,冷汗卻順著鬢角滑落。
威國公也被嚇到了,一直在推搡他:“蠢貨,好好想想,官袍放哪兒去了?”
許靖央讓竹影和劉媽媽,帶著人再去搜一遍。
最後無功而返。
許鳴錚也捂著腦袋,開始叫嚷著頭疼。
威國公打了他好幾下,最後巡防司主事大人看不過去,隻能說:“國公爺,下官登門突然,時間倉促,二公子不能好好搜找也是情有可原。”
“這樣吧,下官三日後再來,到時候若再找不到,下官隻能如實向上稟奏。”
威國公連忙點頭:“好,給你添麻煩了,管家,送一送主事大人!”
他們走後,威國公又狠狠罵了幾句許鳴錚,真是不給他省心。
許靖央回到房中,劉媽媽立刻遞上一張票據。
許靖央看了一遍,柳葉眉挑起:“是當鋪的票?”
劉媽媽點頭:“搜房間的時候,奴婢順便看了一眼,二少爺床底下的匣子裡,還有十幾張,看來夫人丟失的那些東西,多半就是被二少爺當賣了。”
許靖央思索片刻,立即吩咐:“劉媽媽,你抽空去當鋪,將他典當出去的東西,都贖回來,彆暴露自個兒的身份。”
“老奴明白。”
竹影說:“二少爺竟然還沒改,偷夫人的東西典當,難道還要去賭?”
許靖央若有所思:“再賭,也不該連官袍都沒了……寒露,這些日子,你盯著許鳴錚,看他會去哪兒。”
兩日後,快傍晚時分,許鳴錚悄悄地從後門出去了。
他再次來到了銀號,還是那樣偏僻、少人,隻有夥計一個。
“快點,把我的官袍還給我,這裡是銀子。”許鳴錚將身上所有銀子拍在櫃台上。
前不久夥計帶他去的那個賭坊,讓他贏了點,再加上典賣母親的首飾,又湊了銀子。
夥計眯著眼,笑嗬嗬地把銀子攏進櫃台裡。
他看著許鳴錚:“沒了?就這點?”
許鳴錚一怔:“你什麼意思?這裡可有四百兩了,當初我的官袍,也隻抵押了三百兩。”
夥計哈哈笑了。
“許二少爺,您沒明白,上次您抵押,是為了借銀子,這四百兩還了債,要贖回官袍,還要再給三百兩,就這,還沒跟您算利銀呢。”
說著,他拿起算盤,來回撥弄幾下,就獅子大開口:“您至少還得給我們六百兩白銀。”
許鳴錚聞言,臉色瞬間漲紅,怒道:“你們這是黑店!明明說好湊夠抵押價,就能贖回,現在又要加錢?耍我是不是!”
他氣得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木椅“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那夥計後退半步,但臉上仍掛著陰惻惻的笑。
“許二少爺,火氣彆這麼大嘛。”夥計慢悠悠地說道,眼神往旁邊一瞥。
就在這時,裡間的布簾一掀。
兩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邁步而出,雙臂抱胸,冷冷地盯著許鳴錚。
許鳴錚的氣勢頓時弱了幾分,喉結滾動。
夥計見狀,笑容更深,語氣卻陰冷下來:“沒錢?那就彆想贖回官袍。”
“怎麼,連什麼叫抵押都不知道?東西在我們這兒,規矩自然是我們定。”
“許二少爺,湊錢去吧!”
兩名大漢把許鳴錚扔了出來。
他吃了一嘴土,踉蹌站起來,茫然四顧,心裡一片冰涼。
已是山窮水儘,他上哪兒再賒銀子去?去找母親要?不行,她最後的首飾都偷走典當了。
告訴父親?還不被活活打死,本來父親就對他失望了,再說下去,非得把他逐出家門不可。
許鳴錚腳步淩亂地回府。
當晚,寒露就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許靖央。
夜色如水,光影浮動。
許靖央擰眉:“什麼銀號?”
寒露搖頭:“奴婢托人去查,竟發現是個剛開不滿一個月的票號,背後定有財主。”
“這是做局,衝著許鳴錚來的。”許靖央道。
沒想到除了她,還有人要許鳴錚落入陷阱,但那人目標應該不是許鳴錚一個人,而是整個威國公府。
背後的人不簡單,對威國公府的事了如指掌,知道許鳴錚欠債,走投無路。
誘惑他拿官袍抵押,一旦被發現,是全家問罪的罪名。
否則哪有這麼巧?前腳許鳴錚剛把官袍抵押了,後腳巡防司就要收回。
背後那人能操縱巡防司,定不簡單。
“此人不好對付。”許靖央若有所思。
寒露皺眉:“那怎麼辦?要不要告訴王爺?還是說,先給二少爺還上銀子,否則全府遭難。”
許靖央沒急著做決定,她起身來到窗前。
明日就是中秋了,夜晚的風徹底幽涼起來,拂過她冷冽清美的麵容。
一輪圓月透著光影,被雲層圍繞。
許靖央感受著風,靜默半晌,回頭道:“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寒露不解。
許靖央語氣低冷沉靜:“從前我隻是想,能將許鳴錚趕出府,已是父親的極限,但現在恰好有人遞過來一個把柄,能讓我順理成章地要他性命。”
她背對著窗子,夜風拂起許靖央的黑發,壓不住她鳳眸中烈烈殺意。
“寒露,你去幫我辦件事。”
晨起,許鳴錚從許柔箏的院子出來。
他想讓許柔箏去借銀子,替他想辦法,沒想到許柔箏嚴詞拒絕了。
許鳴錚非常失望,當初他對許柔箏多麼好,把她當做自己的姐姐,沒想到遇到事,許柔箏卻急著跟他撇清關係。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牆之隔的花園裡傳來聲音。
“寒露姐,你這是上哪兒去?”小丫鬟的動靜。
寒露:“大小姐最近一直思考,怎麼抓住打傷大夫人的歹人。”
許鳴錚陡然停下腳步,緩緩貼著牆偷聽。
寒露說:“大小姐認為,那賊匪偷了金佛,肯定是要去典賣的,所以想讓我去找三小姐問問看,能不能把金佛的樣子畫出來,到時候也好讓官差每個當鋪去問問。”
那邊一邊聊天一邊走遠了,許鳴錚心裡卻好似敲響了銅鑼,他瞬間清醒。
沒錯,他並不是全然沒錢了,之前刺傷梁氏以後,他偽裝成盜竊,把小金佛和搶來的釵環,都埋在了後山!
如果把金佛挖出來,再交給銀號抵債,誰能查到他頭上去?
許鳴錚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隻道天無絕人之路!
今夜是八月十五,奈何竟下起淅淅瀝瀝的秋雨。
威國公沒有興致擺家宴,最近府邸裡事情太多,他象征性地交代許靖央幾句,就去春雲屋子裡過節了。
許靖央給每個院子發了月餅,讓他們今夜彆出門去趕中秋燈會,畢竟下著雨,路上泥濘。
快到子時時,許鳴錚披著蓑衣離開屋子,整個威國公府坐落在嘩嘩大雨裡,各房燈火羸弱,沒人注意他從後門走了。
他騎上白天準備好的馬,一路直奔國寺後山。
許鳴錚怕被僧人看見,從小道繞到山上去,蓑衣上的雨水不斷滑落,浸透了裡層的衣衫,他嫌馬踩著泥濘的漿水跑不快,於是跳下來,飛奔上山。
找到當初埋東西的歪脖子樹下,他掏出準備好的短鏟,握緊鏟柄,狠狠插入濕軟的泥土中。
之前十指儘斷,他現在使不上多少力氣,隻能用牙咬著木柄,來回鏟動。
漸漸地,一個沾滿泥水的包袱顯露出來,布料早已被血水浸透,在雨水的衝刷下,泛出暗紅的痕跡。
許鳴錚眼神大喜!
他丟掉短鏟,拆開包袱,從裡麵拿出金佛。
借著雨水搓洗兩下,那金色在夜裡十分顯眼!
“我的金佛,我的,哈哈哈——”許鳴錚大笑出聲。
突然,一柄劍,橫在他脖子上。
他笑聲戛然而止,抬頭看去,瞬間跌坐在地。
雨幕下,黑森森的官差不知何時羅列眼前,為首的張官差冷冷道:“在佛寺行凶的人,我們找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