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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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路青槐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對方不是謝妄簷,她大概不會做這麼瘋狂的事。

望著那本鮮紅的結婚證,她還是決定告訴最好的朋友。

許昭霧是她高中同學,和她一樣在小城市長大。兩人相見恨晚,共同熬過了無數個孤軍奮戰的深夜,作為南城市下屬一個縣的高考狀元和榜眼,一北一東,分彆去了複大和京北,從此天各一方。

後來依舊保持著斷斷續續的聯係,偶爾分享遊學和旅行見聞。

[朝霧,我結婚了]

路青槐補充說是合作婚姻,並不存在任何感情羈絆。甚至連彼此都還不熟悉。

許昭霧最近在出差,有段時間沒和路青槐聯係了。看到她發來的消息,當即打來了視頻電話。

兩人對著鏡頭麵麵相覷數秒,許昭霧率先打破沉默。

“是你上次跟我說的那個crh嗎?什麼情況,快說說。”

路青槐被路家認領後,和許昭霧大致講過境況,當時許昭霧還調侃,說她這是苦儘甘來,正好留足時間多相處,沒準後麵暗戀成真,演變成真情侶。

現在倒好,兩人直接一步到位,結婚證都領了。

路青槐省略了諸多細節,言簡意賅地講明了經過,許昭霧向來尊重且信任她,聞言,囑咐了她幾句,“你地址重新發我一份,我給你買點防狼噴霧、警報器,也不是說質疑那位謝先生的人品,多個安全保障準沒錯。”

許昭霧在美國讀過一段時間交換生,徒手乾翻幾個醉鬼不在話下,善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趁手工具是她致勝的關鍵。

路青槐在心底將謝妄簷的位置放得很高,儘管覺得他不是會趁人之危的人,還是沒有拒絕朋友的好意。

“我應該要過段時間才搬過去。”

那邊頓了幾息,“然後呢,你們真打算這麼演兩年的戲啊?”

路青槐思考起未來的打算,“慢慢來嘛。謝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好,不能動肝火氣。暫時不能告訴他真相,不過人的想法是會逐年改變的,說不定等到明年,他就想通了。到時候我再和謝先生商量。”

上了年紀的長輩,總是期望看到兒孫輩成家立業。

至少現在,不能將和盤托出。

屏幕那頭傳來一聲忍俊不禁的笑,“我的意思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你不得好好把握住?”

路青槐搖頭,“相敬如賓就行了,我們這樣的關係……很難越界。”

“朝夕相處,動心隻是早晚的事。”許昭霧篤定道,“萬一擦出火花,假戲真做了,記得請我喝喜酒。”

哪來什麼假戲真做。

自帶曖昧色彩的四個字,讓路青槐在好友的調侃下,鬨了個大紅臉。即便是先前在一大家子人麵前,她也沒覺得這樣羞臊。

和許昭霧通完電話,已經有點晚了,路青槐這才看見好幾個來自謝妄簷的未接來電。

她這才想起來,到家後忘了同謝妄簷報備。謝妄簷的車還停在醫院,因此派了個司機送她回來。

[謝先生,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我已安全到家]

謝妄簷估計是等著她回複,連司機和車都還在她的小區附近,見狀放心道:[好。明天見。]

跌宕起伏的這一天結束,路青槐次日一早,提前半小時到了公司。

果不其然,負責考勤的人事專員找她進行了一次談話。

看似關懷的話語中,字字句句都是暗示她不遵守公司製度,這個月的績效考核將因此全部清零。

研發的工資構成,由60的底薪,20的績效,以及10的加班標準。項目提成屬於季度性獎勵,不屬於此範圍內。

“賀工,其實這樣的結果很仁慈了,你也彆有太大怨氣。畢竟現在青川競爭有多激烈你也是清楚的,擅離職守,真要追究起來,季度提成都夠嗆。”

路青槐低頭簽下字,聲音平緩,“事出從急,我提的調休、事假事情被駁回,在這種情況下,我仍舊離開了崗位,這一點無可厚非,公司扣除當月績效,於理的確說得過去。”

她看透了青川自上而下打壓員工的資本本質,“但於情而言,公司的做法,是不是太嚴苛?”

語氣並不算特彆尖銳,人事擺手,態度明顯站公司。

“沒辦法,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

從討論室出來後,路青槐臉色不大好看。

昨天都知道她家裡有急事臨時離開。測試部的同事還勸她彆請假,反正出去一趟,誰也不知道,過兩天補個卡就行。當然,這種要是被發現,處罰力度相當高。

姐見她坐下,給她發消息:

[咱們之前攢的那些調休,過了年就要清零了]

[她們這樣做,不就相當於明擺著讓大家無償加班嗎?]

路青槐正要敲字回複,發現售後和運營部的幾個同事拉她進了一個群。群裡大概幾個人,彈出的內容一條接一條,原來不僅調休假難以抵消,還有人連年假都攢著用不了。

[平心而論,工作指標我們哪項沒完成?不讓調休和請假是違法的!]

[說起來氣死人,我也在裁員名單上,除夕前一天就走,賠償n+0,哎要不是我爭取,我看是一分都不想賠]

[還我年假啊啊啊!明天就偷偷仲裁青川!]

[每日一問,青川到底什麼時候倒閉]

[大家都是現實唯唯諾諾,網上重拳出擊是吧]

路青槐看了一會,才知道不少員工都對青川的管理不滿,但行業內的企業高層大多互相認識,大家隻能私下吐槽,不怎麼敢正麵對抗。畢竟,哪怕拿到新的offer,也是要回原公司背調的。

[h昭,昭昭,歡迎加入窩囊打工人互幫互助組]

群裡有人艾特她。

路青槐抿了口水,回複完,開始處理工作。為了赴謝妄簷的約,她必須儘快將昨天堆積的數據分析完,才能給實習生分配接下來的任務。忙完這些,已是下午一點半,青川食堂早已暫停營業。好在她櫃子裡儲存了麵包,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可以對付兩口。

直到趙維明敲擊她桌麵,“幾點了,還在這啃麵包?”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路青槐說,“趙總,我吃個午飯,耽誤不了幾分鐘。”

兩棟大廈相距並不遠,趙維明當然知道,“啟創是重要客戶,你現在就出發。項目好好跟,明年係統組還有個主管名額,到時候我會儘量提你名字。”

路青槐隻好收拾資料,帶上電腦,到公司樓下的連鎖便利店。買了一個飯團,加一串醬汁雞肉。

什麼人啊。隻知道畫餅,連麵包都不讓她啃完。路青槐在心底吐槽,不過這倒是正好方便她吃點熱的暖胃。

醬汁味道濃鬱,雞肉軟嫩,就是有點鹹,配上紫菜飯團,也不失為一道便宜方便的美食,是無數北漂人短暫小憩的放鬆之地。

糟糕的心情也因為這點屬於自己的時間,上揚不少。

路青槐將竹簽和包裝袋扔掉後,用紙巾仔細擦拭完桌麵,直覺讓她察覺到似有一道目光正悄然注視著她。

掀眸時,隔著便利店的玻璃窗,謝妄簷身披呢子大衣站在對麵街沿。濃遂眉眼清晰分明,幽沉的瞳眸裡似是染著漩渦,隻清澹的一眼,仿佛化作一顆穿破玻璃的子彈,精準擊中她。

謝妄簷大概是等了有段時間,示意她看手機。

電話接通,路青槐感覺自己臉有些熱,“謝先生,你到了多久了?”

“大概十幾分鐘。”

他淡淡開口,平緩的嗓音夾雜若有似無的懶倦。似乎並不覺得,身居高位,將千金難求的時間浪費在等待上,是多麼荒謬且難得的浪漫。

這個時間……

算下來,那他豈不是目睹了剛才她吃東西的模樣。便利店裡的飯團,是為經濟和時間都不充裕的打工人設計,自然難以稱得上優雅,更彆說她還配上了黏糊糊的黑椒雞肉粒。

路青槐第一次後悔沒有把麵包帶下來。

“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路青槐欲哭無淚。

路過保溫櫃時,她順手拿了兩瓶牛奶,想著謝妄簷應該不喜歡喝飲料,就給他拿了一瓶烏龍茶。這款很清爽,沒有任何添加劑。

謝妄簷的聲音自聽筒傳來,“看你吃得正香,不忍心打擾。”

結完賬,路青槐更加確定他圍觀了她的整個用餐過程。昨天許朝霧還說日久生情呢,她看這個計劃已經可以宣告殺青了。

“我吃相是不是很差?讓你見笑了。”路青槐懨懨的,以至於調侃也沒什麼活力。

謝妄簷這輩子可能沒說過什麼違心的話,凝滯須臾後,輕笑聲漫過來。

“像一種動物,很可愛。”

話題本該就此結束,一笑而過。但路青槐實在很介意,萬一這種動物是豬。

表明不適,才能避免被開類似的玩笑。

於是她悶悶不樂地繼續追問,“哪種?是讓人沒有食欲的,還是——”

“倉鼠。”謝妄簷說,“亦宵喜歡養這種小動物。它還會剝瓜子,是不是很厲害?”

“是挺厲害的。”

聽到結論後,路青槐不再糾結於此,恰好步行到那輛賓利麵前。謝妄簷掛斷了電話。

林叔剛抽完一支煙,昨天他為了大女兒的家長會,請了一天假。今早才得知,謝妄簷和路青槐結婚了,這樣好的大喜事,自然樂得高興,接過路青槐遞過來的牛奶,笑吟吟地說了句謝謝。

“給我帶的?”謝妄簷見她手裡還剩一瓶牛奶,淡淡抬眉。

男人掌心熨燙的溫度貼過來,路青槐還沉浸在他先前給出的那個比喻中,倉鼠應該算是好印象的代名詞。等她意識到指尖避無可避的相觸時,下意識抬眸,撞入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路青槐知道自己反應僵硬,身體有股失重感在拖著她下墜。

她挽唇,扯出一個體貼的笑容,將茶遞給他,“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給你帶了瓶熱茶。”

林叔看這對新婚夫妻如此生疏,免不了都替他們著急。

“昭小姐,謝總隻喝紅茶。”他笑著解釋,主動和謝妄簷換,“像什麼烏龍茶、普洱茶,他通通喝不慣,喜好隨了謝部長。”

路青槐:“不好意思,我該事先問你的。”

“沒事。”謝妄簷說,“主要還是我壞毛病太多。”

他沒和林叔換,聲音輕下去,“林叔,送我們會回清湖灣。”

車內香薰味道極淡,夾雜著一點檸檬和橙香味,聞起來很清新,和上次坐他車的香調完全不一樣。這次和上次情形全然不同,要是兩人一句話都不說,林叔肯定會覺得奇怪。於是路青槐開始竭力尋找話題,偏頭問他,“你換香薰了?”

“嗯,早上換的。”謝妄簷正在聯係律師去清湖灣,“趙女士說,你小時候特彆喜歡橙子。每次嚎啕大哭的時候,拿一顆橙子給你聞就不哭了,比什麼搖籃曲都管用。”

趙月和路青槐的母親走得近,抱過她小時候的她,不足為奇。

隻是這麼久遠的事情,還能記得清楚,難免有心。

路青槐聲音纖細:“趙姨有心了。”

謝妄簷似笑非笑,凝過來的視線旨在提醒,“還叫趙姨?”

林叔在前麵解圍,“謝總,按照南方那邊的習俗,這沒給改口紅包前,都是叫的阿姨。哪天讓謝總和夫人包了大紅包,昭小姐再改口也不遲。”

向來隻言片語的男人緩聲輕笑,“還是林叔考慮周全。”

眼下氛圍輕快,路青槐也跟著揚起一點笑,打趣:“要不是林叔提醒我,差點被三哥騙了。”

說說笑笑抵達清湖灣,候在入戶電梯的,站著兩位西裝革履的律師。簡單介紹完後,謝妄簷將眾人引進客廳。

“路小姐您好,我受謝先生委托,為您審核婚前協議條款,待會您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向我尋求幫助。”

路青槐同人握完手,不解地看向謝妄簷,後者為她解答。

“我並不是法律專業出身,律師拿錢辦事,站在我的角度修改條款時,可能會觸犯你的利益,而我未必能看出來,這對你來說隱患很大。”

事實證明,謝妄簷的未雨綢繆沒錯。路青槐原以為這種協議,同她接觸的合同區彆不大,直到看見字句嚴謹且術語專業的內容,才覺得頭大。

四個人坐在圓桌的不同方位,各自閱讀一遍後,由謝妄簷的律師代為一條條解讀條款。

“兩位婚姻存續期內,為配合我方委托人所產生的一切費用,均由我方委托人承擔,並支付150的傭金。路小姐,沒問題的話,我就過下一條了……”

“等等。”路青槐打斷,“這條是不是意味著,假如長輩讓我們購置新的婚房,謝先生還要額外支付婚房購置價的150給我?”

如此大的漏洞,幾乎是將謝妄簷置於不利地位,他請來的律師團隊,連這點都沒有審查到嗎?

謝妄簷曲指搭著桌麵,“準確來說,這套婚房也會過戶到你名下。”

“謝先生。”路青槐站起身,纖細的身形像一株雨後仍屹立不倒的清荷,“我希望這是一場平等的,基於雙方自願的合作。傭金具有勞務性質,我想,我們之間並不屬於這種關係。您覺得呢?”

她看似冷靜,指尖卻因繃緊而微不可聞地顫動。

幾乎是在她反問落地的一瞬間,謝妄簷才意識到,補償路青槐的出發點,於她而言,何嘗不是一場來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坐在這個位置太久了,本能將她當成了生意場的合作夥伴。

謝老爺子警告過他,利益置換這套,不可用於身邊人。

深眸壓低半瞬,謝妄簷果斷撕碎擺在麵前的二十三頁紙張,“這份婚前協議存在問題。昭昭,抱歉,在此之前沒有考慮周全。”

兩位律師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本來這份協議就是甲乙雙方的合作範本。其中一位律師捋了下思路,提出自己的建議,“二位如果有感情基礎,協議的內容的確需要改動。”

“下周我再聯係您。”

路青槐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眼睫輕垂,目送兩位律師離開。

房間內頓時隻剩下兩人,空氣中彌漫著撕碎的紙張書卷氣,以及靜到可怕的清寂。

兩人同時啟唇開口。

“謝先生……”

“昭昭。”

謝妄簷率先退一步,他很少和年輕女性接觸,此刻有種淡淡的無措感,像是遇到了難解的題。他極具紳士風度,“你先說你的想法,昭昭。”

“剛才我有點過於情緒化,你彆介意。我原本以為,婚前協議是為了保護你婚前財產,所以才會同意簽署。謝先生,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能夠同家人相認,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上的支持,對我來說,已經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幸運。”

路家給她的,讓她在遭遇不公平的待遇時,也能在這座城市很好地活下去。金錢這種東西,她已不需要有太大的欲望。

至於最初的私心……喜歡他三個字,卡在喉嚨邊,說不出口。

她心情浮亂,解釋也像留有鋪墊的鉤子。

謝妄簷為她吸氣時的哽咽聲感到心驚。

他眉頭緊鎖,試圖靠近,卻又礙於距離,不能越界。

隻好將外套搭在她肩側,同她解釋自己的本意,路青槐很安靜地聽著,埋藏在這份合作第一次磨合中的暗雷,就這樣在兩人開門見山的共同努力之下被掃清。

路青槐這才覺得有些丟臉,偏過頭去,用掌背擦拭眼眶的濕霧。

“昭昭。”

如玉笛般的長指遞來一張紙,謝妄簷向來疏冷的嗓音溫柔到讓她心念微動,“婚前協議先不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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