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帝離開承香殿的時候,可謂是神清氣爽。
萬公公見皇帝心情好,這才敢問皇帝,“皇上,這福姬娘娘的事情,可要曉諭六宮?”
皇帝想了想,“也瞞不住,就說福姬生了急症,暴斃。你記著,同太後說的時候,注意些,彆惹她老人家傷心。”
“是,奴才這就去辦。”
等到皇帝走了,承香殿的氛圍,才從昨夜那粉飾太平的平靜和祥和裡掙脫出來,變得沉重起來。
貴妃娘娘獨自坐在殿中,一言不發,隻是用手撐著腦袋,閉著眼,蹙眉思索著。
小路子和喜雨這時候都不敢跟娘娘說話,隻能讓夢梅姐姐勸娘娘。
這時候,夢梅自然是當仁不讓。
她上前小聲說:“娘娘,奴婢知道你傷心,可您也不能不吃東西啊。”
“傷心?誰說本宮傷心了?本宮是後悔。”
香君緩緩睜開眼,她眼角猩紅,帶著怒意。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本宮就應該狠狠地罰她,就應該把她按在禦花園打三十大板,打得她血肉模糊,打得她怕,打得她一輩子都忘不掉才好!本宮護著她,這才慣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死了好,三年前,她便該死了。”
“娘娘!”
香君沒落淚,夢梅和喜雨看著她這副樣子,卻忍不住紅了眼。
“怎麼會是娘娘的錯呢?”
“娘娘求您了,您彆這樣說。”
香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罷了,死了便死了,這宮裡本就容不下她這樣的人活著。”
這後宮裡,不該有正常的喜怒哀樂,也不該有天真存在。
再次睜開眼,香君已經恢複了平素的神情,隻是聲音有些疲憊。
“派人去問問,福寶的屍首被送去哪裡了。”
過了幾個時辰,小路子來回話。
“娘娘,太後娘娘做主,給福姬厚葬,還給她升了位份,追封為妃,諡號熙樂。”
福姬暴斃的消息,很快便六宮皆知。
也有人想來問貴妃,福寶暴斃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隻是承香殿關門閉戶,貴妃稱病不出,承香殿的人嘴又是出了名的嚴,根本打聽不出任何消息來。
眾人也隻能偃旗息鼓,反正也沒幾個人真的在乎她死不死的,少一個爭寵,又不是壞事,不僅是爭皇帝的寵,也包括太後和貴妃的歡心。
皇後也知道了福姬的事情。
采薇剛死不久,現如今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是采薇之前悉心培養的,倒也還算貼心,就是許多事情皇後不問,她便不知道主動去打聽,就算打聽了,也總是打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算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這些年,宮裡死去的嬪妃還少麼?從前是我一直在失去,如今也輪到她了……”皇後苦笑著說:“我與她,誰又是真的贏家呢?”
……
皇帝聽說香君病了,還特意問了太醫,得知她是驚懼引起的,還特意去陪伴了香君幾日。
皇帝又怕香君覺得承香殿死了人忌諱,還特意讓僧侶來做法事祈福。
做了幾天的法事,看香君好轉了不少,皇帝這才安心,又去處理前朝的事情。
之前,香君去江南辦的事,皇帝還算是滿意。
要知道,就算皇帝富有四海,卻也是會沒錢用的,也需要有人做他的錢袋子。
畢竟皇帝的內帑與戶部的財政是嚴格區分的。
皇上奢靡、要賞賜親信,又好大喜功,隻有靠“貪官”給他聚斂財富,才能既填補私庫的虧空,又無需動用國庫引發朝臣非議。
從前顧亭雪是皇帝的錢袋子,他這個錢袋子相當好用,但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顧亭雪這錢袋子就破了。
這才需要再給自己安排一個新的。
香君第一次去江南,能做到這個地步,皇帝已經十分滿意。
之前因著顧亭雪的事情,皇帝心不定,如今福寶了結了,母後也決定保守秘密,他也有心情賞賜這回去江南的官員。
許煥文和衛知也都以為皇帝因為貴妃被刺殺的事情,不打算恩賞他們了,這年都過完了,卻忽然得了皇帝的賞賜。
得知這個消息,香君便知道,亭雪和太後的事情,在皇帝這裡,是徹底過去了。
可香君卻不知道,這件事她要怎麼處理。
她應該告訴亭雪真相麼?
想了這麼些天,她也還是沒下定決心。
……
皇帝連著陪了香君好些天。
這一日才終於去了南熏殿,見賢妃去了。大概是因為最近北境的戰事打得膠著,南越今年的歲貢到了,還送了不少糧草,皇帝覺得南越有功,便也願意多寵愛賢妃一些。
皇帝不來,香君才能睡得好一些。
皇帝日日在承香殿,香君總是緊繃著,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控製不住神情,被皇帝發現,她其實惡心他。
香君剛睡下不久,便聽到吱呀一聲,有人進來了。
是顧亭雪來了。
其實這些日子,亭雪都在宮裡待著,因為福寶死之後,太後的病情就忽然加重,連用了好幾日的重藥才能又坐起來。
想來,福寶的事情,大概還是讓太後傷了心。
香君坐起身,看到顧亭雪床邊。
顧亭雪眼底有血絲,也不知道他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你怎麼才來……”香君委屈得聲音都有些哽咽,“本宮病了好幾日,你都不知道來看我麼?”
明知道,不該怪顧亭雪,不是他不來,是他不能來。
但香君就是想怪他。
顧亭雪坐到床上,一把撈起香君抱在懷裡。
“是我的錯,娘娘打我、罵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