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君故意這麼說的。
她就是要撕破晉王的麵具,就是要戳晉王的痛處。
她要看看,咱們這位神秘的王爺,這位在文人清流中剖有些好名聲的賢王,真實的模樣是什麼樣子。
她還不準仆從給晉王穿褲子,就是要他這麼無助的展現在她麵前。
看著晉王用上衣企圖遮住自己腿的樣子,香君得意的很。
看,他也沒有那麼雲淡風輕嘛。
角落裡有人偷偷跑出去,應該是去替晉王求助了,香君也不讓人攔著。
晉王伸手要去拿披風,應該是想要拿披風搭在自己的腿上遮一遮。
但香君一個眼神,夢梅就會意,立刻踢開了那披風。
“貴妃娘娘,非禮勿視。”晉王還試圖維持自己的風骨。
香君上前幾步,走到晉王的麵前,緩緩地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腿。
看樣子,當年晉王傷得不輕啊,腿上的傷疤如枯死的藤蔓,大腿上缺了一整塊肉,看起來就像是腐肉攤子上賣的壞肉。
“嘖嘖,原來晉王殿下的腿傷得這般嚴重,當年怕是受了不少罪吧……”
香君伸出手,按在了晉王的腿上,那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他腿上那已經不多的肉裡。
晉王強忍著痛,瞪著香君,已經快要按耐不住那瘋狂的恨意。
可香君臉上,卻綻開一個三月桃花似嬌笑。
“晉王殿下這副樣子,本宮看著都心疼呢,就是不知道,咱們皇後娘娘有沒有見過晉王殿下的腿?”
看到晉王臉上一閃而過的惶恐,香君臉上的笑意更濃。
“隻不過,咱們皇後娘娘那般高潔無瑕的人物,見到這麼醃臢的東西,肯定會覺得惡心吧?難怪當年王爺主動放棄了皇後娘娘。”
偏殿裡點著燈,燭光在晉王的瞳孔裡碎裂成癲狂的星,他低著頭,雙拳緊緊握住,終於是維持不住那雲淡風輕的表情了。
“貴妃為何要如此羞辱我?”
“晉王殿下要我的命,我不過是羞辱你而已?你還委屈上了?若是晉王殿下覺得尊嚴比命重要,那最好立刻就去死。因為,得罪了本宮,以後晉王殿下覺得羞辱的日子,還長著呢。”
香君緩緩起身,夢梅一腳踹在晉王的輪椅上,直接把晉王踹倒在地上。
晉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那狼狽的樣子,看得香君差一點都要覺得他可憐了。
晉王試圖爬起來,但是他的腿根本沒有力氣。
他猩紅著雙眼,盯著香君,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香君已經死了一百遍了。
“你派人刺殺本宮的時候,可想過有今日?”
“本王聽不懂娘娘在說什麼?本王一直在京城,與娘娘無冤無仇,怎會刺殺娘娘?若娘娘是因為此事羞辱我,怕是恨錯了人。”
香君笑了笑,一腳踩在了晉王的臉上。
“你以為本宮做這些,是要詐你的口供麼?放心吧,本宮沒那個想法,本宮隻是先找你要點利息而已。你的命,本宮晚些再取。”
晉王用怨毒的眼神看著香君,像是一隻惡鬼。
“你不過是一個揚州瘦馬出身的妓子,當上了貴妃,也還是賤人。真以為有皇帝寵愛,你就能為所欲為麼?”
香君笑起來,看來晉王在江南的確有些勢力,雖說她的出身也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但晉王能查出來,也還是有些手段的。
“晉王這麼瞧不起我,不還是被我踩在腳下麼?哎,本宮還記得,晉王殿下第一次見我,說本宮靜女其姝,婉如清揚。遺世獨立,風韻悠揚。沒曾想,都是騙我的。”
香君打量著晉王。
“都說晉王周清恒公子世無雙,最是高雅清貴,不曾想,晉王還有兩副麵孔呢。也是,當了那麼多年的太子,一朝變成殘廢,從雲端跌入泥淖,隻能屈辱地活著,不扭曲就怪了……就是不知道,皇後娘娘,知不知道王爺的真麵目?”
晉王看著香君的眼神,像一把刀子,恨不得從香君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香君卻收回了腳。
她已經對晉王沒興趣了。
一個扭曲的可憐蟲罷了。
有錢有地,養了一批門客死士,在江南有些勢力,能左右一些酸儒書生,讓他們寫幾篇罵人的文章。
但沒有兵權。
也就咱們皇上,忌憚著他廢太子的身份,不願意被人說趕儘殺絕,怕影響了他千古的名聲,這才不動他。
就晉王這種,在香君眼裡,就是一頭年豬。
身後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香君和夢梅對視一眼,然後往後猛退了幾步。
香君剛轉身,就看到偏殿的門被打開,皇帝和皇後來了。
皇帝看到屋內的情況,也是有些怔愣,他隻聽人稟報,貴妃在欺辱晉王,但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畫麵……
不等皇上反應,香君就用帕子擦著淚水,撲到了皇帝懷裡。
“皇上,臣妾好可憐,本是喝多了想要歇一歇,結果看到了醜東西,嚇死臣妾了。臣妾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醜的腿!”
皇帝的神色有些尷尬,但卻不是生氣。
他瞪香君一眼,說著責怪的話,語氣裡卻沒有一絲怪罪,“朕縱得你越發驕縱了,怎可如此說朕的兄長?”
皇後也愣住了,她看著晉王露在外麵的殘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晉王的臉紅得能滴血。
晉王的仆從終於掙脫,拿著披風給晉王擋住了腿,他們想要扶晉王起來,卻被晉王狠狠推開。
“滾!”
這輩子,晉王都沒有這麼屈辱過。
皇帝看著趴在地上,掙紮著起身的廢太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極微妙的感受。
他還沒有搞清楚這感受是什麼,就聽到耳邊傳來香君的聲音。
香君趴在皇帝肩膀上,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皇上,您說,現在,誰是老鼠?”
皇帝一愣,轉頭看向香君。
香君的眼神亮亮的,衝著皇帝眨了眨眼。
從前,皇帝最在意的兄弟就是廢太子。
雖然廢太子是所有皇子中,唯一肯對他施以援手的人,但偏偏是他那副高貴溫柔的模樣,最刺痛皇帝、刺痛十歲的周清河。
可這一刻,看到廢太子像從前的他那樣,羞憤、屈辱、無助。
那長久以來,鬱結在周清河心口的那灘淤血,似乎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