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雪華對於陸承宇飲食規格的突然拔高，以及蘇念隔三差五就打電話回來噓寒問暖的詭異行徑，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滿肚子的狐疑。
不過轉念一想，這不都是為了她心心念念的寶貝金孫嘛！
兒子知道主動關心媳婦兒了，那可是鐵樹開花，天大的喜事！
她老人家索性將這一切，都喜滋滋地歸功於自己平日裡“教導有方”，以及未來金孫那“天生帶財帶福”的好運氣。
“哼，算那小子還有點良心！”林雪華在背後這麼嘀咕著，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仿佛已經看到了大胖孫子對她招手的模樣。
不過，對於“胎教”這件事，林雪華的執念，那是半分都沒有減退，反而愈演愈烈。
眼見著那些厚重的古典名著，陸承宇是實在啃不下去，一看就頭昏腦漲。
林雪華眼珠一轉，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搜羅來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碟片。
什麼“大師開過光”的純天然胎教音樂，什麼“開發智力”的早教啟蒙益智故事，一股腦兒全堆到了陸承宇麵前。
“蘇念啊，既然你不愛看那些書，媽也不逼你。”
林雪華的語氣，帶著幾分“我已經為你做出了巨大讓步，你可得識相點兒”的恩賜意味。
“這些音樂和故事片，總該聽聽看看吧？”
“對寶寶好，簡單又輕鬆，不費腦子！”
陸承宇捏著那些塑料碟片，看著封麵上色彩鮮豔的卡通圖案，以及一些聽起來就神神叨叨，跟念經沒什麼兩樣的所謂“胎教聖曲”，隻覺得太陽穴又開始一陣陣地隱隱作痛。
他堂堂陸氏集團總裁，何時受過這種“荼毒”？
但是為了肚子裡那個小祖宗，他忍！
第一天，他是純粹的敷衍了事。
故事碟片放著，他神遊天外，思緒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盤算著北歐那個並購案的細節。
音樂碟片響著，他左耳進右耳出，權當是催眠曲。
林雪華女士則親自坐鎮監督，跟個監工頭子似的，時不時還要居高臨下地點評幾句，刷一下存在感。
“蘇念啊，你這表情也太僵硬了！念故事要有感情，知道嗎？要溫柔！”
“還有聲音！聲音要帶著母愛！你這樣乾巴巴的，像在念悼詞，寶寶怎麼能感受到你的愛意？”
陸承宇麵無表情，內心白眼翻上了天。
母愛？
他一個大老爺們上哪兒給她變出母愛來？
第二天，情況似乎有了那麼一點點微妙的轉折。
當故事碟片裡那個用誇張的娃娃音講述的白雪公主，吃到毒蘋果差點一命嗚呼的時候。
陸承宇感覺到，自己肚子裡那個小東西，似乎輕輕地動了一下。
很輕微，卻很清晰。
像是在表達不滿，又像是在……緊張？
這個意外的發現，讓陸承宇的心頭，泛起了一絲漣漪。
有點新奇，還有點微妙的被需要感。
於是，他開始嘗試著，用稍微不那麼敷衍的語氣，去跟著碟片裡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重複幼稚可笑的故事情節。
偶爾，他甚至會忍不住，在念到某些情節時，加入一些自己獨有的，帶著濃烈“陸氏風格”的理解和吐槽。
比如，念到“大灰狼狡猾地騙開了小紅帽家的門，想要吃掉小紅帽和她的外婆”。
他會不自覺地壓低聲音，對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本正經地嘀咕一句：“這狼的商業模式不行啊，一點風險意識都沒有，目標客戶篩選也太粗糙了，就會用最原始的暴力手段。”
“這種一次性買賣，利潤低，風險高，根本做不大，也做不長久。目光短淺，成不了氣候！”
再比如，聽到“三隻小豬”裡，豬大哥用茅草蓋的房子被大灰狼一口氣吹倒。
他眉頭一皺，習慣性地開啟了總裁點評模式：“典型的豆腐渣工程！項目負責人呢？監理呢？必須嚴肅追究責任！這要是放在陸氏，負責人可以直接卷鋪蓋滾蛋了！”
話音剛落，肚子裡的寶寶，突然清晰地，給他的肚皮來了一下！
不輕不重，像是在……表示讚同？
陸承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給逗得差點沒繃住。
“喲，你也這麼覺得？不愧是我兒子，商業嗅覺這麼敏銳。”他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
他發現，這種所謂的“胎教”，好像……也不是那麼麵目可憎，難以忍受。
反而，像是他和他肚子裡這個小家夥之間，一種獨有的，帶著幾分荒誕和滑稽的交流方式。
他開始主動地，從那堆花花綠綠的碟片裡，挑揀一些他個人認為“還不算太愚蠢”的故事來“講”。
甚至，他還會把他曾經在商場上廝殺博弈的一些經典案例，去掉那些血腥殘酷的內核，改編成通俗易懂，連三歲小孩都能聽明白的小故事，煞有介事地對著自己的肚子娓娓道來。
“灰姑娘啊，最大問題在於沒有談判能力，市場定位太差。她應該主動出擊，而不是被動等待。如果我是她，早就把南瓜車改裝成豪車租賃公司，年收入破億不是問題…”
每次加入這些奇怪的商業解讀，腹中的寶寶都會給予積極回應，令他驚喜不已。
漸漸地，他發現自己開始期待這段“胎教時間”，甚至會提前準備好要講的內容。
從童話故事，到簡化版的商業案例，再到他自己年少時的趣事…
他的聲音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柔和，臉上常常帶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容。
雖然一旁的林雪華聽得是一頭霧水，雲裡霧裡，完全搞不懂自家“兒媳婦”這又是在整哪一出。
但看他念得還算認真投入，不再像之前那樣死氣沉沉，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隻要對她金孫好，管他念的是天書還是鳥語呢！
這天下午。
蘇念處理完手頭一份緊急的並購案評估報告，習慣性地給陸家彆墅的保姆李嫂打了個電話，詢問“自己”身體的近況。
電話剛接通，還沒等她開口。
一陣有些古怪，又莫名帶著幾分耳熟的背景音，就隱隱約約地從聽筒那頭傳了過來。
那是一個努力壓著嗓子，試圖模仿一種滑稽腔調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彆扭和生硬。
“小蝌蚪，尾巴搖，遊啊遊，找媽媽……”
“媽媽，媽媽，你在哪裡呀？”
蘇念握著電話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聲音……怎麼那麼像陸承宇？
不，準確地說，是像用了她嗓子的陸承宇。
而且，他念的是……《小蝌蚪找媽媽》？！
蘇念先是愣住了，足足三秒鐘沒反應過來。
隨即，一股難以抑製的笑意，猛地從她心底深處直衝上來。
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電話那頭，正端著架子，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地扮演著“慈母”角色的陸承宇，冷不丁聽到電話裡傳來一陣清晰無比，帶著促狹意味的輕笑聲。
那笑聲，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蘇念！
陸承宇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個透徹！
從耳根到脖子，燒得滾燙！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想也不想，猛地從原地起身，立即逃離了這個讓他顏麵儘失的“災難現場”！
背地裡，還不忘在心裡狠狠地暗罵一句：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居然打電話過來偷聽！還敢明目張膽地笑話他！
而電話的另一邊，蘇念握著話筒，笑意久久未消。
陸承宇，堂堂商界巨鱷，居然會用那種幼稚的語調念童謠？
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在裡麵穿插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商業邏輯分析？
這一幕，若是被他那些視他為神祇的下屬，或是商場上被他碾壓的競爭對手們親眼看到……
恐怕，會當場嚇得集體抽過去吧！
然而，不知為何。
當蘇念的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
此刻正用著她的身體，無比笨拙，卻又帶著幾分奇異認真地，為腹中那個小小的生命讀著故事的畫麵時……
她的心底，竟悄然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