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安的路上,秦昭翎還在為楚天青剛剛的冷漠態度心緒不寧,以至於秦瓊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反應。
"翎兒!"
秦瓊勒緊韁繩,戰馬嘶鳴著停下腳步,秦昭翎這才如夢初醒:“爹。”
“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秦昭翎慌亂道:“我隻是在想既然楚公子讓你多休息,那你以後就不要再去校場了,”
聞言,秦瓊歎了口氣。
"翎兒,為父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校場之事,不得不去啊。"
秦昭翎不解地望向父親,隻見他目光深遠地望著遠處的長安城:"陛下新賜的那批西域戰馬,性子都烈得很。若不好生調教,將來戰場上如何能派上用場?"
他轉頭看向女兒,眼中閃過一抹憂色:"更何況近日邊關傳來消息,突厥人又在蠢蠢欲動。為父豈能在這時候懈怠?”
戰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緒,不安地踏著蹄子。
秦瓊輕撫馬頸:"楚公子是好意,但有些事為父不得不為啊。"
秦昭翎聞言,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韁繩,她抬眸望向父親,眼中盈滿憂慮:"但是,爹,您的身子真的不能再這樣操勞了,難道難道你不想看到女兒出嫁嗎?”
秦瓊聞言也是一怔,隨即朗聲大笑,笑聲驚起了路邊樹梢的雀鳥。
"哈哈哈原來我家翎兒是急著要嫁人了?"他故意揶揄,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戰馬打了個響鼻,似乎也在附和主人的調侃。
秦昭翎羞得幾乎要把臉埋進馬鬃裡,聲音細若蚊呐:"爹女兒不是這個意思"
秦瓊收斂笑意,目光柔和地望著女兒:"為了看我家翎兒出嫁的模樣,爹自要好好活著才是,爹答應你,每日隻去校場兩個時辰,讓王副將代我操練新兵。這樣可好?"
“嗯。”
秦昭翎點了點頭,她知道這已是父親最大的讓步。
她悄悄抬眼望向父親堅毅的側臉,忽然想起幼時被他抱在懷中騎馬的光景。
“對了,翎兒。”
秦瓊突然道:“你可知楚公子手中的那個銅牌是何物?”
秦昭翎微微一怔,腦海中浮現出方才在楚府時,父親見到那枚銅牌後瞬間凝重的神色。
“女兒不知隻是見那銅牌似乎令爹爹格外在意?”
她小心觀察著父親的神色,隻見秦瓊濃眉緊鎖,目光深沉地望著遠處的官道。
“那是陛下的秦王令啊!當年陛下還是秦王時,以此令為號,可調動三千玄甲鐵騎。”
“什麼!”
秦昭翎瞪大了眼睛:“那那陛下的秦王令怎麼會在”
說到一半兒,秦昭翎突然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說道:“爹,你是說,那個李就是陛下!?”
秦昭翎的聲音戛然而止,右手不自覺地掩住了朱唇,她瞪大的杏眼中滿是驚駭,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應該如此。”
秦瓊緩緩點頭,粗糙的手指輕撫著馬鬃:"想必是陛下化名李玄成前來問診,但有一點為父始終想不通。"
"即便楚公子治好了陛下的頑疾,按常理也隻會厚賜金銀。這秦王令關乎重大,陛下怎會輕易賜予一個民間大夫?”
“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彆的原由?"
“那爹你要不直接去問問陛下?”
“不可。”
秦瓊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翎兒,你記住,皇家之事,臣子不可隨意打聽,又何況是關於龍體安康的隱疾,更是大忌諱,陛下不提,臣子便不該問。"
他望著遠處長安城巍峨的城牆,目光深沉:"在這長安城裡,有些事即便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這是為臣之道,也是保身之法。"
“翎兒。”
秦瓊又囑咐了一句:“日後在與楚公子打交道時,一定要以禮相待,切莫失了分寸。”
“嗯,女兒明白。”
秦昭翎口頭應下,但心中的驚濤卻還未平息。
此刻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對那個總是一襲白衫、溫潤如玉的楚天青,了解得實在太少太少。
另一邊。
楚天青正在集市上閒逛。
每月逢三、十七、廿三,這西市便格外熱鬨,四裡八鄉的農人挑著新摘的瓜果、新打的野味沿街叫賣。
炊煙混著各色香氣在街市上氤氳。剛出鍋的胡麻餅泛著金黃,賣醪糟的老漢正往碗裡撒著桂花,隔壁攤子上,糖畫藝人手腕輕轉,轉眼便勾勒出一隻展翅的鳳凰。
楚天青走在其中,頗有些小時候逛廟會的感覺。
“大娘,你就便宜點賣給我吧!”
清脆的女聲將他思緒拉回。
楚天青轉頭望去,隻見沈靈兒立在一處布攤前,鵝黃的衫子襯得她格外靈動。
她正眼巴巴地望著攤主,手裡攥著一匹月白色的錦緞。
"小丫頭,這可是上好的雲紋錦,最襯你家楚大夫那等讀書人的氣度。"
大娘抖開布料,緞麵流轉著若隱若現的暗紋。
"五百文已是看在楚大夫常來義診的份上才給你的。"
沈靈兒咬著嘴唇,從荷包裡倒出幾十枚銅錢,認真地數了又數。
忽然她像是察覺到什麼,抬頭正對上楚天青含笑的眼眸,頓時慌得把布料往身後藏,臉頰飛上兩朵紅雲:"公、公子,你怎麼來了"
楚天青的目光落在那匹月白色的錦緞上。
正是他平日最常穿的色澤。
想起近來總撞見小丫頭偷偷打量他的身形,還用手指比劃著什麼,心頭不禁一軟。
"既然要給我做衣裳"他故意板起臉,眼中卻盈滿笑意。
"為何不直接問我尺寸?"
說著已從袖中取出錢袋放在攤上:"再拿一匹雨過天青色的,配玉簪花盤扣正好。"
沈靈兒先是一愣,隨即眼睛彎成了月牙,抱著布料的樣子活像得了寶貝。
遠處炊煙嫋嫋,糖炒栗子的甜香隨風飄來,將這一刻暈染得格外溫馨。
“還沒吃飯吧。”
楚天青醒了下鼻子:“王婆家的餺飥這個時辰應該快賣完了,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吃的。”
晨光微熹,青石板路上還沾著露水,空氣中飄蕩著熱騰騰的香氣。
"公子快看!"
沈靈兒扯了扯楚天青的衣袖,指著不遠處冒著白氣的早點攤,"張阿婆的羊肉湯餅出攤了!"
楚天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在案板上揉著麵團,旁邊的大鍋裡翻滾著乳白色的羊湯,香氣撲鼻。
攤子前已經排了個食客,都是附近的村民。
"去晚了可要排長隊的。"
沈靈兒拽著他就往前跑,發間的銀鈴叮當作響。
楚天青被她扯得一個趔趄,不禁失笑:"慢些,王婆家的餺飥賣完了,總不會連羊湯也喝不上。"
乳白的羊湯盛在粗陶碗裡,湯麵上浮著金黃的油花,幾片薄如蟬翼的羊肉隨著熱氣微微顫動。
“蘭州拉麵應該是得此真傳吧。”
楚天青搖頭笑了笑,捧起碗抿了一口,滾燙的湯汁裹挾著骨髓的醇香在舌尖綻開,花椒的麻與芫荽的清香層層疊疊湧上來,燙得他眼角微微發紅。
"公子嘗嘗這個。"
沈靈兒掰開剛出爐的胡餅,焦脆的外皮"哢嚓"裂開,露出裡頭雪白蓬鬆的瓤。
正當楚天青要接過時,身後突然傳來"咚"的悶響。
一個看上去隻有兩三歲的孩子跪倒在栗子攤前,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小臉漲得發紫。
散落的糖炒栗子在他腳邊滾動,裹著晶亮的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