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黃河邊,垣曲縣西南麵的曹川鎮,第14集團軍駐地。
上次戰役打完之後,14集團軍被分割成了兩部分,98軍被堵在了王屋山一帶,剩下的被鬼子打殘後,退到了黃河邊休整。
視線來到指揮部內,一眾軍官都各司其職,有的坐在辦公室裡奮筆疾書,有的拿著文件夾走來走去。
突然,總座辦公室裡傳出一聲怒吼。
“打仗的時候你們說糧食運不上來,現在還運不上來?!”
這一聲怒吼嚇了軍官們一跳,紛紛停下手裡的活。
這時一位少將站起身,嗬斥道:“事兒都忙完了?”
軍官們這才各自繼續忙活。
又聽辦公室裡傳出總座的怒吼聲:“沒有藥品,也就罷了,糧食供應不上,你們就不怕士兵嘩變嗎?
我踏馬的,已經跟老百姓打了3天的白條了!”
沒多久,便是“嘭”的一聲,顯然是很用力地掛了電話。
少將歎息了一下,邁步走向辦公室。
辦公室內,這位中將正叉著腰喘著粗氣,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同時還罵道:“蠹蟲!全他媽是一幫蠹蟲!狗屁的運不上來,八成是被他們賣光了!”
少將走到茶水櫃前,拿起水壺給倒了杯水。
“總座,消消火,為這事兒氣壞身子,不值當。”
中將看了自家參謀長一眼,用鼻孔長出一口悶氣,接過水杯放在了自己麵前,又一屁股坐下,臉色陰沉。
他知道參謀長是什麼意思,14集團軍主力第15軍在這一仗傷亡大半,現在滯留在王屋山一帶的98軍武士敏又跟他不是一條心,實在不宜得罪那些人。
兵強馬壯的時候頂撞上司,人家還會有點顧忌,現在顯然不能這麼做。
念及至此,中將不禁搖頭,又自嘲而笑:“泱泱大國,結果當兵的連吃飯都成問題。”
說著拿起搪瓷杯,打開蓋子吸溜了一口,似乎是想壓壓火氣。
參謀長笑笑:“畢竟隔著黃河,風陵渡又讓八路給占了,其他渡口,運力不足嘛。”
中將喝水的動作一頓,看向參謀長:“你倒挺適合去軍政部,剛才人家電話裡也是這麼說的。”
參謀長頓時麵露尷尬:“總座說笑了。”
中將斜了他一眼,隨手將搪瓷杯放在桌上。
隻是剛想說話,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他以為又是下麵的部隊打來催給養的,表情也從陰沉轉為了無奈。
隨手撈過電話接起:“喂,我是劉茂恩!”
卻聽電話那頭說道:“總座,鎮子外的哨卡打來電話,外麵來了一夥八路軍,說是來給我們送東西的。”
。。。
鎮子外,副旅長帶著兩名乾部等著,那兩名乾部手上還捧著兩個紙箱子。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百餘輛四不像組成的漫長車隊,幾乎一眼望不到頭。
這車真的太適合這年頭的公路了,勁兒大,啥路都能開,甚至隻要不是太窄、太陡峭的地方,沒路都能開。
副旅長原先在冀南工作,現在旅長那邊也升格為第一兵團,他就調回了旅長身邊當副司令,剛回來沒多久。
原冀南的幾千隊伍中,乾部老兵調回來,作為旅長那邊組建新縱隊的骨乾,畢竟原先就是從旅長那裡分出去的,算是回了娘家。
剩下的最近一兩年發展的兵力,則就近劃撥到另一位旅長的第二兵團,補充這一次戰役造成的戰損。
至於老李的第三兵團,在原先3個支隊的基礎上,擴編六縱、八縱、九縱,兵員乾部主要由冀中、平西等地的兄弟部隊調撥,離得近嘛。
這次的整編和擴編,沒有大規模的征兵,因為現在整個大根據地都是一整塊,所以上級便決定將現有的零散小部隊先整合起來,融入大兵團。
再通過集體整訓,消除那些小股部隊的遊擊習氣和江湖義氣,加強組織建設和紀律思想工作。
原有的主力部隊,如晉西北、晉察冀兩大區的主力部隊,則組建第四、第五兵團,同樣通過整訓來磨合新裝備,以及新的戰術打法。
編製就定下來了,以後最多進行番號的調整。
後續再征兵擴編,也是先進行新兵階段的係統訓練,然後再組建新的部隊,不會出現像原來那樣,有的團七八千人,有的團卻隻有六七百人的情況。
這次副旅長就是從運城的訓練基地過來的,旅長還在太原,旅部一應工作都是副旅長在主持,他聽說這一次中條山地區的國軍斷糧了,在請示上級之後,給運來了給養。
現在整條軹關陘,也就是從侯馬到濟源,都被八路軍占據,中間還有垣曲駐紮著2個團,所以過來也很方便。
平陸、夏縣一帶的第3軍和第80軍,也已經送去了給養和藥品。
副旅長看著哨卡上14集團軍的戰士都麵有菜色,且都背著老舊的漢陽造步槍,但依舊站得筆直,內心不免有些觸動。
再轉頭看看護送運糧隊過來的一個自家的警衛連,手裡全是衝鋒槍,昂首挺胸,槍口朝下,咋看咋威武。
但副旅長臉上沒有得意,隻是慶幸,同時對這些國軍兄弟感到可惜。
“程兄!”
聽到喊聲,副旅長轉頭看去,卻見一位中將帶著人快步走來,老遠就笑著打招呼。
副旅長也露出了笑容,兩人之前並不認識,隻是副旅長剛才通報了一下自己的姓名職務。
現在對方喊得這麼親近,看來有爭取過來的可能啊。
念及至此,副旅長也是笑著迎了上去:“茂恩兄!”
走近後,兩人相互敬禮。
隨後中將雙手握著副旅長的手晃了晃:“雪中送炭呐!”
副旅長卻是笑道:“茂恩兄言重了,前年在晉西北,你也給我們343旅送過大量物資,這番恩情,我們一直記著!”
說著又轉頭指了指身後的車隊:“這裡,有600噸白麵,還有一些鹹肉,以及我們繳獲的日本罐頭。
東西不多,還望兄台不要嫌棄。”
中將頓時麵色複雜,他當年圍剿紅軍的時候,可是下了死手,前年的善舉,也是為了抗日大業,為了雙方能更好的合作抗日,而對方卻將之作為恩情一直記在心裡。
見他不說話,副旅長便又轉頭招呼了一下身邊捧著箱子的乾部。
如旅長打開箱子,從裡麵拿出一個舊盒子,打開後是一個個的小藥瓶。
不是那種長得跟子彈很像的安瓿瓶,而是這年頭最普遍的那種圓柱體,瓶口用橡皮塞密封的小藥瓶。
八路軍這邊還無法生產安瓿瓶,隻能用這種小瓶子來裝青黴素溶劑。
副旅長將盒子遞給中將:“這是青黴素,貴部如果有傷員發炎流膿,用這個效果很好,基本上一針就行。
王屋山那邊的98軍,我們也已經送去了給養和藥品,武軍長出於某些顧慮,可能沒跟你說,他那裡你不用擔心。”
聞言,中將的眼中蘊起了淚水,看看手裡的小藥瓶,蓋上盒子之後又輕輕摩挲著。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