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距離太平村殺官造反已經過去一整天時間,但驪縣縣衙裡依舊是一片安寧。
縣衙後院內,縣令宋得言正在與一名師爺模樣的文士核對著今日的入庫錢糧。
兩人各持一本賬簿,相互對照著賬簿上的數字。
良久,師爺率先合上賬本,忍不住扶著長須哈哈一笑。
隨即朝宋德言拱手道賀道:“恭喜縣尊大人,短短幾日時間,便已經為大軍籌得糧草一百二十餘石,響錢兩千餘貫,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宋德言是個長著兩縷鼠須的中年男子,身材寬大,腦滿腸肥。
聞言,他麵色淡然的合上賬簿。
一雙鼠目裡浮現一抹濃濃的笑意,笑意之中還帶著一些貪婪,顯然也對這幾日的成果極為滿意。
但嘴上仍是謙虛道:“為大軍籌集糧草,不過是為官者本分罷了,不足掛齒。”
師爺挑了挑眉,繼續笑道:“大人謙虛了,短短幾日便能有此番政績,皆賴大人才能出眾,大人有此才乾,何愁不能入得那位節帥法眼?高升入府,也是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哈~”
師爺這番彩虹屁,可謂是拍到了宋德言的心坎上,頓時讓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著搖搖頭,佯裝嗔怪道:“文啟這話可不能亂說,本官做這些事情又不是為了升官,隻是出於為臣者為國分憂的本分罷了,不論能不能入得那位節帥之眼,這些事情本官都是要做的。”
一聽這話,師爺趕忙輕輕扇了自己兩巴掌。
笑著賠罪道:“看學生這張嘴,嘴上也沒個把門的,還請大人勿怪,勿怪,嗬嗬。”
“無妨,文啟乃是吾之子房,沒有文啟從旁協助,本官也不可能做出這許多政績。”
宋德言擺擺手,誇讚了師爺文啟一句。
隨即突然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道:“不過,本官現在政績是有了,但煩惱也多了起來,委實令人惱恨啊。”
文啟一愣,急忙表忠心道:“不知大人有何苦惱之事,學生可否為大人憂其一二?”
宋德言很滿意文啟的態度,他點點頭,肯定道:“彆說,這事兒,還真要文啟替本官參謀參謀。”
“還請大人直言,學生定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文啟急忙打包票,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
宋德言沉吟片刻,斟酌道:“本官是覺得,這許多錢糧已經超出那位節帥下發給各縣的定額,是以這多出來的部分,本官有意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文啟可懂本官的苦心?”
文啟又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急忙諂笑道:“學生明白,大人此舉,堪稱在世青天,乃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
宋德言微微一笑:“本官也這麼覺得,那文啟以為,這些錢糧用在哪裡比較合適?”
“這個嘛”
聽見宋德言的問題,文啟頓時裝模作樣的沉思起來。
片刻後,他搖搖頭,讚歎道:“如今我驪縣全境在大人的治理下,已呈現一片欣欣向榮的盛世之景,百姓們安居樂業,民間亦是百業大興,說起來倒是沒有多少用錢的地方。”
“嗯?”
一聽這話,宋德言頓時臉色一沉。
眼見宋德言變臉,文啟趕忙補充道:“不過,下官以為,縣尊在為驪縣百姓殫精竭慮的同時,也多該為自己的身體著想。
就拿這縣衙來說,縣尊就任這驪縣兩年有餘,每日殫精竭慮,宵衣旰食,方有驪縣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世之景。
可住的卻還是漏雨的屋舍,一日三餐也不過清粥小菜,生活困頓令人扼腕,學生每每想起縣尊所受之苦,都恨不能以身代之。
是以,依學生看來,縣尊何妨先對縣衙稍加修整,若有剩餘,再另用它處,大人以為呢?”
“嗯!”
隨著文啟話音落下,宋德言臉上終於再次露出笑容。
“文啟所言有理,這縣衙,是該”
但他話音剛起,便被門房宋二焦急的聲音打斷。
“大老爺,大老爺,不好啦,不好啦~”
宋德言大怒,轉頭怒罵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宋二連滾帶爬的衝進大門,哭喪著臉道:“大老爺,不好,太平村的泥腿子,造反了!”
“什麼?”
一聽這話,宋德言頓時大驚,臉上浮現一抹慌張之色。
“昨日,昨日您派去太平村征響的三名衙役,被太平村的泥腿子殺了,太平村太平村反了。”
宋二焦急的重複了一遍。
宋德言回神,忍不住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整個人瞬間心神大亂方寸大失。
“該死的泥腿子,他們怎麼敢的,他們怎麼敢的?”
他忍不住呢喃出聲,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懼意:“殺官造反,他們怎麼敢的?”
一旁的師爺文啟也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
但隨後,整個人就忍不住欣喜起來。
他急忙小跑到宋德言身旁,壓低聲音道:“縣尊,這是喜事啊,大喜事!”
宋德言本就被太平村造反的消息嚇得方寸大亂。
陡然聽見文啟竟然還說這是喜事,更是忍不住又驚又怒。
他臉色駭然的望著文啟,怒聲道:“你當本官是傻子啊,太平村的泥腿子都造反了,你告訴我這是喜事?”
文啟趕緊解釋道:“大人息怒,且聽學生慢慢道來。”
宋德言惡狠狠的看著文啟,眼神幾欲吃人。
文啟被宋德言的眼神嚇了一跳,不敢再賣關子,趕忙壓低聲音道:“縣尊不是正愁要將多出來的錢糧花在哪裡嗎,這不,正好可以用來平叛啊。”
“平叛?”
宋德言愣了一下,隨後眼睛不由得一亮。
就連心中被太平村造反的消息嚇出來的惶恐,也瞬間消散一空。
文啟小雞啄米般點頭,笑著解釋道:“對,平叛!太平村的泥腿子造反了,按照我朝律法,縣衙必須出兵平叛,而平叛就必須要耗費錢糧,至於耗費多少錢糧,還不是縣尊大人您說了算,大人以為呢?”
宋德言的眼睛越來越亮,更是不停的點頭。
但他總歸是還有一絲理智,忍不住憂慮道:“可那是叛軍,是反賊,縣衙裡除了三班捕快之外,就隻有三四十名團練,他們能平定那些叛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