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外麵正在下著瓢潑大雨,連傘都遮擋不住。
一些打著傘剛從外麵跑回來的人,進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抖身上的水漬。
即便是穿了蓑衣的人,渾身也是濕漉漉的。
沒有打傘的人就跟從水裡泡過一樣,更狼狽不堪了。
這樣的大雨讓人在沒有遮擋的空地站崗,不是刁難是什麼?
不僅是宋連慶,包括在場所有人都生出了同樣的想法。
就是典型的公報私仇!
陳誌飛下巴揚起,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
臉上就差沒直接寫著:大爺就是故意刁難!
轉頭對同事笑道:“老話說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有些人一天不敲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是欠收拾!”
聲音裡滿是揶揄,還譏諷的轉頭看了一眼。
絲毫不掩飾故意借機刁難報複的想法,把睚眥必報的行事風格展現淋漓儘致。
嘴裡不提名字,但字字都在指名道姓!
氣得宋連慶臉色鐵青,咬都快要咬碎了。
額頭青筋凸起,惱怒的喝道:“姓陳的,你彆欺人太甚!”
要不是身邊同事攔著,都想衝上去拚命了。
陳誌飛神情淡然,聳了聳肩:“既然宋巡捕不願意配合,那我也不勉強。”
“不過今天的事情,大夥兒可都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了的。”
“要是因為宋巡捕的傲慢不配合,導致現場關鍵線索被破壞沒法破案,這個鍋我陳某人可不背!”
“林巡長,您的人違抗總巡長支援配合的命令,到時候問責下來,您可得說句公道話!”
額……
林巡長瞳孔收縮,心裡暗罵:“好陰險的小子!”
萬一最後沒能破案,就能以重要線索被破壞為由,把責任推到自己的頭上了!
雖然是宋連慶不配合,但作為直接領導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且總巡長昨天才開會打了招呼要配合,隔天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
這是打誰的臉?
上頭正嫌陳誌飛一個小巡捕身板小,不夠背黑鍋呢。
再加上一個巡長,剛剛好!
至於是什麼線索被破壞?
隻要姓陳的高興,說地上有一個嫌疑人的腳印都可以!
將來問責的時候,誰又在意地上是不是真的有呢?
林巡長被人當麵詢問,不表態也不行了。
否則都不需要等七天後,可能下午傳到總巡長耳朵裡就會給他小鞋穿。
比起照顧下屬和保全自身來,當然是選擇後者。
轉頭嚴肅的說道:“宋巡捕,你立刻去原炒栗子攤的位置站崗值守,如果發現擅離職守……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幾乎是從牙根裡蹦出來的。
宋連慶也是老江湖了,哪裡會不清楚會是什麼後果。
如果違抗命令,將來就要被追責,要跟著陪葬!
雖然心裡不甘,可是在麵子和生死之間孰輕孰重還是拎得清。
“是~!”
一聲大喝,好像喊出了心裡的不甘和憤怒。
狠狠瞪了一眼,轉身去拿蓑衣站崗。
陳誌飛被怨憤的眼神注視,絲毫沒有畏懼。
反倒笑眯眯的開口:“一定要站在炒板栗攤的位置,我會不定期檢查的喲~!”
一句隨時檢查,差點沒氣的宋連慶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兩人都是一級巡捕,誰也不比誰高。
現在反倒成了上級一樣頤指氣使的要來檢查,能不氣嗎?
“呼~!”
宋連慶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怒。
不斷地在心裡自我安慰:“一個將死之人,不和他慪氣,等他被日本憲兵司令部抓走的時候,看他怎麼哭!現在笑得有多狂,將來就有多慘,我等著看你怎麼死!”
冷哼一聲,在眾人八卦的目光中披上蓑衣大步走出了巡捕房。
林巡長臉色難看,沉聲嗬斥:“都不做事還圍著做什麼,不想乾就滾蛋!”
下屬被人欺負,他這個當領導的也跟著掉麵子。
顧成禮眯起眼睛,盯著憤憤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笑容。
一巴掌重重拍在旁邊青年的肩膀上。
誇讚道:“好小子,做的不錯,沒有丟咱們隊的臉了!”
肖全貴等人也豎起大拇指:“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今天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幾個隊存在競爭關係,相互都在暗暗比拚。
林巡長和下麵的巡捕經常都會冷言嘲諷,雙方關係麵和心不和。
平時沒少受嘲諷受氣。
今天眾目睽睽之下指使宋連慶去大雨裡站崗,簡直比夏天喝了冰鎮啤酒還舒爽。
陳誌飛的睚眥必報,在他們看來是替團隊爭了光。
在不知不覺中,也逐漸接納成了真正的一員。
一群人在擁簇中回了辦公室,然後又各乾各的摸起魚來。
有織毛衣的,有看報紙的,有吃東西的,有吹牛聊天的,還有趴著睡覺的,就是沒有辦案的!
連陳誌飛這個被架在火上烤的,也沒有看案件卷宗。
而是叼起一支煙,拿起今天早上送來的官報,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頭版頭條是日本商人在法租界被殺,日本憲兵司令部堵在巡捕房門口要人的報道。
嚴格說起來,這已經算是兩國之間的外交事件,也是對法租界權威的挑戰。
這麼嚴重事情,難怪能上頭版頭條。
而且在描述中,暗示了憲兵隊把一個腿部有殘疾的普通人定位翻窗殺人犯,表示了質疑。
同時,刊登的照片正是陳誌飛身穿巡捕衣服,手拿警棍和憲兵隊對峙的場景。
角度拍得很巧妙,把一人麵對三個憲兵卻絲毫不退讓的精神展現淋漓儘致。
如果公董局看到這張照片,肯定會為他不顧個人安危,勇於維護租界權力點讚。
雖然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但也是一種保護。
想要動一個被公董局關注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文筆不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真成了正義化身!”
陳誌飛雙腿搭在辦公桌上,嘴裡叼著煙,悠閒的看著報道。
外麵因為這篇報道已經鬨翻了天,當事人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悠閒的看報紙喝茶,好像步入老年生活了一樣。
臨近中午的時候,外麵的瓢潑大雨也停了。
“下班!”
陳誌飛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招呼就慢悠悠的出了門。
剛走出巡捕房大門,就看到劉猛正坐在路邊啃燒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