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完全沒有想到,穆辰話音一轉。
直接就將問題引到了他沙瑞金身上,而且還是如此致命的問題!
沙瑞金是漢東的一把手。
田國富作為紀委書記,卻一味隻聽沙瑞金的話,根本起不到該有的監督作用!
但這能怪田國富嗎?
事實上,還真怪不了田國富,因為按照省委的排名順序,第一的肯定是省委書記。
第二則是省長兼副書記。
第三則是高育良這位專職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
第四才能輪到他這個紀委書記。
這還是沙瑞金重視的情況下。
要是沙瑞金刻意針對,紀委書記的存在感還要再往下排一些。
而讓四把手去監督一把手?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穆辰同誌,你的話,深刻啊。”
沙瑞金頓了頓。
說道:“在當前的政治生態環境下,想要做到有效的同級監督,是很有難度的。”
“而這番話,其實在之前,就有一位同誌說過。”
“他的名字叫易學習,現在被我調到了京州當紀委書記,為的就是在京州進行試點,推行同級監督製度。”
“將一把手的權力,儘可能的關進籠子裡。”
“不讓本該造福一方的一把手,變成一頭肆無忌憚、橫行霸道的惡虎。”
“當時這位易學習同誌十分不樂意。”
“我派田國富同誌去做易學習的工作,結果他就問出了和特派員你差不多的話。”
“誰能監督我沙瑞金?”
“我想,這個重擔,還是要落在田國富同誌身上,隻有他不畏懼我的權威,敢於指出我身上的問題。”
“才能做到真正有效的監督!”
穆辰聽完之後。
不置可否。
而是提起了這個易學習,說道:“那這位易學習可真是如明代海瑞一般的人物。”
“不畏強權,敢於說真話,辦實事!”
“隻是不知道,這位易學習同誌,到了京州之後,和京州市委書記李達康相處得怎麼樣?”
“李達康雖然我隻見過幾麵。”
“但我看得出來,這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一把手,脾氣很火爆啊!”
“這個同級監督,有效嗎?”
沙瑞金頓時麵露難色。
麵對穆辰,有些話是不能說謊的,畢竟很多事情,隻需要一查就能知道個清清楚楚。
要是他不斷的欺瞞特派員。
那性質……就等同於欺瞞中央!欺騙組織!這罪名可就嚴重了!
“怎麼?不太有效嗎?”穆辰笑著問道。
沙瑞金搖了搖頭。
說道:“有效倒是有效,可問題就是易學習同誌的監督過於有效!”
“讓李達康這個京州市一把手把狀都告到我這兒來了。”
“他說這個易學習作風太強硬,眼裡容不得一滴沙子,直接把京州市的投資商全都嚇跑了。”
“對京州的經濟發展,產生了很嚴重的影響。”
“他們倆啊,有時候可真是吵得不可開交,不過好在出發點是好的,都是為了京州市百姓的難題。”
穆辰繼續發問。
“那事情,有解決嗎?”
“投資商願不願意到京州投資,百姓的日子有沒有變好?”
穆辰的問題直指核心。
沙瑞金沒有半點回避的空間。
隻能承認道:“暫時還沒有。”
穆辰聽後。
點了點頭。
說道:“這就是同級監督的問題所在了,雙方都強勢的情況,雙方一旦產生不同意見,就很容易什麼事情都推行不下去。”
“但要是一方壓倒了另外一方,就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監督製度形同虛設。”
“第二種是監督的一方反而成了主導,擁有他本不該有的權力。”
“那麼監督的一方,反而要成為需要監督的對象了!”
“有時候,看未來,遠不如看過去要來得清晰,縱觀曆史,可以發現這種情況簡直到處都是。”
“權力的監督,是千古難題。”
“我問你,你敢肯定田國富同誌能監督得了你嗎?”
“我想,就算是田國富同誌自己都不敢保證自己能監督得了你吧?”
沙瑞金腳步一頓,停了下來,沉默著歎息。
他哪兒敢肯定……彆的不說,上次易學習讓田國富監督沙瑞金。
田國富真的做到了嗎?
根本做不到!
而沙瑞金其實也不想要被人監督,這就像是頭上被套了一個緊箍咒一樣。
很不自在!
而所謂的同級監督,也隻是針對下麵的人設立的規則。
沙瑞金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想過要被監督!
他是一個極其自信的人。
相信自己能把控住心中的欲望。
隻是沙瑞金過於自信,他怎麼能夠肯定,自己不會變成下一個沙瑞金呢?
而眼看同級監督的構想,直接被穆辰否掉。
沙瑞金也是不由沉思起來。
同級監督,真的能夠做到嗎?他想,大概率是不能……
沉思良久,沙瑞金方才說道:“我無法肯定……我想田國富同誌也是如此。”
“這確實是個難題。”
“那這個問題,就無法得到有效解決嗎?”
但穆辰卻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沙瑞金、田國富趕忙跟上腳步,遠處的秘書拎著包也在遠遠跟隨。
穆辰忽然指了指眼前的湖水。
說道:“沙書記,你知道這湖水為什麼能保持清澈明亮嗎?”
“其實很簡單。”
“古時候有位詩人便做過一首詩,裡麵有一句‘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咱們想要讓權力得到有效的監督。”
“隻有源源不斷注入活水,去求新、求變,在不斷變化中前行,才能讓湖水清澈。”
“同樣,咱們漢東的反腐也是如此!”
“不能讓漢東變成一潭死水,而是要儘可能將其盤活!”
“在運動中,逐漸讓漢東的水清涼起來。”
“這樣,哪怕有少許水流汙穢,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要是將整個漢東變成了一潭死水。”
“漢東的百姓就像是這湖水的池魚,到時候,真正受苦的還是百姓!”
穆辰說到此處。
忽然頓了頓。
然後看向沙瑞金和田國富,說道:“其實這一次到漢東。”
“中央給我了明確的指示!”
“你們想不想知道,中央給了我什麼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