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林家人剛上火車,就對周遭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就連火車上的廁所都稀奇到不行,東摸摸西瞅瞅的。
可時間一長,就是再有精氣神的人也招架不住這麼遠的路程,林家人和雞籠裡的那兩隻老母雞都蔫蔫的,好像被霜打過的茄子。
更彆提那汗腥味、腳臭氣、雞屎鴨屎味直往鼻子裡邊躥,酸爽的讓人聞了想吐。
王秀娥慘白著一張老臉,對身邊的老大兩口子叮囑道:“看好紅香,彆讓她亂跑,這要是在車上被拍花子偷走,你找都找不回來。”
林有根兩口子被嚇到了,緊緊攥著林紅香的小手不鬆開。
“娘,你和爹抓的太緊了,我手疼。”
聽到閨女喊疼的兩口子趕緊鬆手,柳玉蘭低頭看著閨女被攥紅的手心,既心疼又懊悔。
還不忘叮囑道:“香香,一定要跟緊爹娘,不能亂跑,知道嗎?”
林紅香乖巧的點點頭:“奶說這車上有偷小孩子的拍花子,我要是亂跑就會被拍花子偷走,以後再也見不到爹娘和大姐還有小姑了,我不要跟拍花子走。”
柳玉蘭欣慰的揉了揉小閨女的頭發:“我們的香香真乖。”
被娘誇誇的小紅香憨憨的笑了笑,嘴裡還吃著小姑之前寄家來的芒果乾。
然而,這話都被她們斜對座的一個齊耳短發的中年女人給聽到了,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但她掩飾的很好,沒被人發現她的異常。
她熟絡的和王秀娥打招呼:“嫂子,你們一家人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這是去哪裡啊?”
聽到有人跟自己講話,王秀娥將斜對麵那個女人上下打量了一個來回,隨後把目光收回。
“叫誰嫂子呢,你誰啊?我認識你嗎?一天天的鹹吃蘿卜淡操心,我們家去哪關你什麼事?跟你說了,你是能幫我買票還是能幫我拎行李,都不能的話就給我閉嘴,少在那叨叨叨的,聽著讓人心煩。”
中年女人都被懟懵了。
要知道,她入行這麼多年,憑著一張老實憨厚的臉和人搭訕,就沒有不成的。
眼下,她慣用的這招竟然失靈了。
這真的讓她接受不來。
但是乾她們這行的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中年女人很快調整了狀態,老實巴交的臉上浮起一抹笑。
“嫂子,你要是不想聽我說話,我閉嘴就是了,你彆生氣啊。”
“我隻是想著出門在外都是朋友,想看看你們到哪站下,說不定順路呢,咱們路上還能搭把手。”
這話一出,讓本就警惕的王秀娥更加警惕起來。
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麵前的中年女人不放,像是要把人盯穿。
中年女人被盯得有幾分心虛,忙將頭撇去一邊,又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故作淡定的從兜裡掏出個橘子來吃。
“嫂子,你吃嗎?我這還有,你吃我給你拿?”
原本還隻是猜測的王秀娥看著她遞過來的那個橘子,直接將心中的猜測給坐實了。
這年頭吃飽飯都困難,更彆提橘子這種稀罕物了。
有那個買橘子的錢都能買兩斤苞米麵煮鍋苞米糊糊了。
而且,這女人身上的衣服補丁一個接著一個,說話又帶著一股鄉下口音,要說是鄉下人,可是那手細膩的一個繭子都沒有。
就不像是做過農活的。
這死女人心裡一定有鬼。
搞不好就是閨女在電話那裡邊說的拍花子。
意識到這一點的王秀娥對身旁的兒子兒媳說道:“這娘們看著不是啥好人,像是拍花子,你們都離她遠點,尤其是紅香那丫頭給我看緊,要是被人抱走,我扒了你們的皮。”
她說話聲音很大,又不避著點人。
她剛才那番話弄的整個車廂的人都聽到了。
聽到“拍花子”三個字,身邊有孩子的都跟著緊張了起來,抱著孩子不敢撒手。
生怕一鬆手,這孩子就被拍花子拐走了。
至於中年女人,見自己的身份被猜穿,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趕緊反駁。
“不吃就不吃嘛,你乾嘛誣賴我,我這麼老實的一個人,才不是你口中那什麼偷孩子的拍花子呢。”
“老婆子我就隨口一說,又沒點名道姓的說你是拍花子,你這麼緊張乾嘛。”
“誰緊張了,我才沒有緊張,我隻是氣你亂誣賴好人。”
“拍花子算什麼好人,像這種畜生不如的狗東西就該下油鍋,生孩子沒眼。”
王秀娥的這番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認同。
可不是嘛,放著正經的工作不做,淨乾些拐賣人口的缺德事,一點都不給後代積德。
像這樣的人,死後就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先進油鍋再拔舌,最後投胎成畜生道。
中年女人突然覺得腚下一涼,但又怕被看出點什麼,趕緊附和道:“嫂子說的對,這拍花子就是畜生不如的玩意,活該斷子絕孫。”
心裡卻是:【呸呸呸,我瞎說的,剛才說的那些話都不算數。】
在這講究多子多福的年頭,“斷子絕孫”這四個字簡直是惡毒到不能再惡毒的詛咒了。
再者說了,這抓奸要抓雙,捉賊要拿贓,王秀娥隻是嚎那麼一嗓子,又沒這女人偷孩子的直接證據,所以在場的人也沒抓著這女人不放。
但眾人心裡還是多了一層警惕,有孩子的抱著孩子不鬆手,沒孩子的就看好自己的行李。
中年女人見計劃失敗,心裡慪的要死。
她借著上廁所的由頭起身去了另一節車廂,找同夥商量事情。
在她走後沒多久,柳玉蘭一臉後怕的看向婆婆:“娘,剛才那大姐真是偷孩子的拍花子?”
王秀娥撇了撇嘴道:“就算不是拍花子,她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們都給我機靈點,車上什麼人都有,彆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一個兩個的都是蠢貨,也不知道當初生娃的時候,是不是把他們腦子落肚裡了。
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
真要讓她說,這個家沒有她這把老骨頭,遲早要散。
柳玉蘭:“……”
她是從她娘肚子裡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