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摸著青銅樹表麵的紋路往上爬了沒一會兒,整根巨樹突然震顫一下。
盛葳耳尖動了動,聽見了底下的動靜,一把拽住無邪的背包帶,急迫道:
“快往上爬!下麵有東西要上來了!”
老癢半個身子還懸在空中,火把差點脫手,忍不住偏頭往黑暗中看去:
“他娘的這樹有百米高吧? 什麼玩意兒能撞動它?”但也當了真,猛猛往上爬。
無邪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麼,將火把往下一探,晃動的火光裡,一張麵無表情的石頭臉正以詭異的姿勢仰望著他們。
盛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能清晰分辨出下方傳來幾十種不同的抓撓聲,最近的那個離他們不到十米,要追上來了。
幾人爬到幾近脫力,決定不跑了,抄起槍就是一頓乾,驚訝地發現那些怪物怕火怕光,但子彈終究是有打完的時候的。
“閉眼!”老癢掏出信號彈打了出去。
強光炸開的瞬間,盛葳感覺眼球像被鋼針貫穿,即使她已經閉上了眼,但這股強光足以穿透眼皮,出於生理反應擠出淚水。
有人在這時悄然用手掌覆住她的雙眼。
熟悉的冷雪香鑽入鼻腔,是張啟靈。
這樣的接觸能清晰感覺到他掌心常年握刀留下的繭,焦躁的心頭突然靜了下來。
還沒等他們鬆口氣,一具屍體從天而降,重重砸在青銅枝杈上,幾乎把他們嚇個半死,無邪的火把照過去,驚訝了一聲:
“這不是泰叔嗎?他們竟然比我們先上去!”屍體全身都軟了,已經是摔成碎骨。
盛葳趕緊彆過頭,心裡有些難言的滋味,很難想象不久前這人還站在她麵前威風,就這樣死了,屍都收不成吧……
他們繼續往上,越爬發現越難以下腳。
“不能再往上爬了!枝丫太密了!”
涼師爺突然摸了盛葳一下,叫她看向那一邊,她踉蹌著抓住橫生的青銅枝,發現枝乾間卡著數具詭異的乾屍。
那些屍體臉上的石質麵具與襲擊他們的怪物如出一轍,乾屍的眼睛剩下兩個空洞的眼眶,嘴巴張大著,露出殘缺的牙齒,整張臉因為脫水而呈現出相當猙獰的表情。
在盛葳眼裡,涼師爺挑開一具乾屍的麵具,裝模作樣地跟無邪他們解釋起來。
螭盅,源自於遠古血祭時而生的蠱術。
往上的青銅樹乾上,附滿了一張張這樣的臉,不!應該說是那種詭異的麵具,呈現出不同的表情,或哭或笑或凶或陰……
“這樹太邪了不能往上爬了,蕩到對麵岩壁去! ”吳邪甩出繩時聲音都劈了岔。
雖然他們人多,但幸好,她想著秦嶺山多應該要攀岩,所以帶了足夠長的繩索。
但這樣的行為很是冒險,一蕩過去猛的砸在石壁上,幾乎內臟都要被撞移位了。
盛葳才剛抓上岩壁,突然有冰涼的東西覆蓋上手邊,她看到一張臉貼著自己爬上來,從裡伸出來像螃蟹腿一樣的爪子。
不好,這麵具是想要貼上她的臉寄生!
盛葳看著手背暴起的青筋裡遊走的血液,突然想起張海客曾經告訴她的話:
“張家人的血能夠驅蟲辟邪……”
她唾棄自己怎麼才想起來,咬牙用刀尖劃開掌心,甩出的血珠在空中劃出弧線。
奇跡發生了。
幾乎就差幾厘米的距離,那麵具突然以一種肉眼可見驚慌的程度疾速爬開,她意識到自己的血真的有用。
“吳邪!用我的血!”盛葳將流血的手掌按上他額角傷口,“抹在身上! ”
“用我的血,我的也有用哎!”
無邪剛剛隻顧著打麵具都沒發現,還是老癢疑惑為什麼他身上一隻麵具也沒有,他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沾了剛剛額頭邊的血。
盛葳心道不對啊,自己或許是因為有張家血的關係,那無邪是因為什麼……
涼師爺突然發出一聲“嗚”的慘叫,盛葳注意到他在蟲群退散時悄悄收回已經出鞘的匕首,讓一張麵具成功爬上他的臉。
無邪手忙腳亂地把血抹在老癢後頸,又迅速看向涼師爺,接著手往老頭臉上糊。
涼師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讓盛葳忽略此刻的危險,低頭憋住笑。
要是無邪把那人皮麵具薅下來就好了。
她不知道張啟靈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大費周章地演戲,遲遲不露真麵,心中猜測,或許是因為……這裡有他不信任的人?
出於不確定,她也隻能配合裝不知情。
蠱蟲退去後的岩洞裡陷入劫後餘生的寂靜,老癢癱在一旁說無邪怎麼變那麼牛了,有這本事不早些拿出來,害得他們狼狽。
涼師爺突然耐人尋味地問道:
“小吳兄弟,你有沒有吃過一種黑色甲片? ”
無邪擦血的手頓了頓:“嘖,我沒這印象啊,好像沒吃過,你再說具體點呢。”
盛葳的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涼師爺咳嗽著往岩壁方向挪,“我以前聽一個老先生說過,有一種罕見的中藥,人吃了之後血能驅邪,不知道你吃過沒?”
無邪還是沒有印象,他想到剛剛盛葳好像也跟他一樣,於是他好奇地問女孩:
“微微,難道你也吃過那種東西嗎?”
“我不知道,應該也沒有。”
她搖搖頭答道,張啟靈說這話應該不是沒有意義的,無邪或許是吃了什麼東西能夠讓他的血變得跟張家人一樣毒蟲不侵。
經過了一番逃生,他們都已經疲憊,老癢似乎有些骨裂,涼師爺替他固定了一下。
他們把火把插在洞口邊防止蟲再來,幾人趁著時間都默契地閉上眼打算休息。
盛葳閉目靠在牆壁上,指尖輕輕拂過洞壁冰涼的苔蘚,卻在某一刻悄然睜開眼。
吳邪和老癢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她意識到他們應該睡熟了,彎腰扣上書包扣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衣料摩擦聲。
張啟靈不知何時已站起了身,盛葳直起腰,背包撞在鐘乳石上發出輕微悶響。
她知道他肯定會發現,但那又能怎麼樣呢。他要做什麼跟她無關,她要做的事,他也管不著,她決心要找出藏著的人。
盛葳按了按胸口,那股鈍痛還未消失。
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剛剛撞牆撞得有些內傷,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趁著現在體力還行,爬上青銅樹頂,應該不是問題。
現在暗處的人太多了,那個老癢也有問題,一心想讓無邪爬上青銅樹頂,她還想到那個死掉的泰叔,既然他比他們先上去,那難保應該已經有人比他們捷足先登了。
無邪這裡有張啟靈,所以不用擔心。
況且,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如果那人的目標真是她,那她或許更有把握,能把人給逼出來。
兩人隔著三步距離對視,各自較勁:
“你要去哪。”張啟靈擅長眼神交流。
“不歸你管,你隻需要管好你的無邪。”盛葳讀懂了,用氣音回應道。
她能猜到這一趟他的目的少不了保護無邪這一條,但她想做什麼,他管不著。
“這裡還有螭蠱。”他也用上氣音。
她舉了舉掌心,示意這不是有辦法嗎?
張啟靈突然向前半步,那張假臉上的疤痕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萬一不行呢?”
盛葳平靜:“暗處不是還有人……”
話音未落,張啟靈已扣住她手腕,單手將她按向岩壁,待她觸壁那一刻時的力道卻莫名輕得不像話,卻也不容她掙脫。
“鬆手。”她將匕首抵在自己脖頸處。
張啟靈倏忽鬆開手,捏緊拳頭又鬆開。
最終側身讓出半人寬的縫隙,她看不清他此刻黑得滴墨的眼神和陰沉表情,隻聽見他喉嚨裡發出的那聲歎息輕得像風。
“那邊有個棧道。”
他的聲音散在夜風裡,盛葳回頭看見他站在明暗交界處,火光照著他此刻佯裝佝僂的背上,竟真顯出幾分孤寡老人的蕭索。
她邁出幾步頓了頓,還是留下一句:
“謝謝。”
你總是想跑,你又能跑到哪裡去……張啟靈看著她兀自離開的背影,凝眸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