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是什麼東西在敲,要吵死她了……
身上好疼好重,一點力都使不上……
疼得幾乎動不了,她的眼前猶如混沌的意識,隻是無儘的黑,她是不是瞎了……
她動了動手指,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趴著的姿勢,但身下並不是土地石磚般的堅固冷硬,那道吵鬨聲此刻離自己好近。
她努力地辨聽了一會,意識到不對。
聲音是從自己的身下發出的,很微弱。
“快跑……快跑……”
她意識到這是自己嘴裡發出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裡聽到的,隻是不斷地重複著,像是牙牙學語,她隻會說這一句,除此之外腦子一片白,什麼都沒裝。
但她跑不動了,這是什麼地方,她感到舒服,有股熟悉的味道,那些她一直在尋找的聲音,但此刻的她想不起來在哪聞過。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個聲音:
“你是誰……”
好像是個男人的聲音,輕飄飄的……
——
下一秒,眼前又好像明亮起來。眼皮縫下感受到的光是某種帶著渾濁的白。
她好奇外麵的明亮,伸出手想去摸,卻碰到了牆,五指在牆上洇濕出圓圓的印記。
耳邊突然有刺耳急促的聲音響起,像是警報,下一秒就有幾道人影在她眼前晃。
那根本不是什麼牆,是一麵透明窗。
——
眼前的畫麵再次轉換……
粘稠感像無數條冰涼的蛇鑽進衣領,周圍的液體漫到下巴,鼻腔裡全是鐵鏽混著福爾馬林的味道,而她隻是蜷縮著不動。
她的眼前依舊陣陣發黑,她也不會說話,喉嚨震動著隻會發出幼獸般的嗚咽。
這裡沒有其他人,但又有很多人。
她的耳邊一直都有很多聲音,痛苦的呻吟,還有模糊不清的說話聲,但她聽不懂。
不知何時起,那些聲音開始莫名消減,等再次響起,都開始齊齊說著同一句話。
她大腦本是一片空白,但無奈聽得多了,於是開始不由自主地模仿學習那些人的發聲,直到喉嚨裡終於能吐出來:
“快跑……”
——
潮濕的鹹腥味鑽進鼻腔時,盛葳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粗糙的盜洞,而是略顯腐朽的斑駁拱頂,她感到身體在輕輕搖晃。
這裡居然是……船艙?!
不可能。
盛葳呼吸一緊,她動了動手指,結果摸到略帶潮意的被褥,她突然想到了什麼。
這分明是西沙海底墓那艘幽靈船的內部,可他們分明逃出那裡多天了,但此刻手底下的觸感也不是虛假的,這是怎麼……
“你醒了。”
猝不及防的溫潤男聲驚得她翻坐起,視線越過桌上的老式搪瓷杯,她驀地愣住。
那道頎長身影斜倚在窗旁,天光從破窗漏進來,將他側影鍍上一層淺淡的透明白。
無邪的眉眼,無邪的輪廓,連氣質都如出一轍,穿著一身老式白襯衫,衣領微微敞開,挽起兩節衣袖,像個斯文的高知分子。
但他又跟無邪不同,他的眼裡好像有團化不開的倦意,而無邪的眼裡滿是意氣。
整個人就像被凍住般毫無歲月痕跡,她一時不能確定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你是……齊羽?”
盛葳頓了頓,才啞聲吐出這個名字。
她掐了下自己,痛,這不是普通幻覺。
“終於見麵了,你果然很固執。”
這裡就是她上一次誤闖的那間船艙,連布置都沒變,但她覺得奇怪,那次明明看見他的幻影,這次怎麼會……這麼真實?
“可我分明……我怎麼會看見你?”
盛葳直截了當發問,手指悄悄摸到腰間,冷汗浸透掌心,她的匕首怎麼沒了。
“不是你一直想著再見到我嗎?”
他輕笑一聲,話落的瞬間,船體在逐漸傾斜,她抓住床柱撐住身體,再抬頭時他已經走到她麵前,背光的陰影吞沒了半張臉。
“你不知道嗎?你的執念就是我們能見麵的契機。”
那雙與無邪彆無二致的眼睛此刻靜靜凝視著她,這樣的錯覺幾乎讓她後背發涼。
“你在紙張上描摹我的字跡,在畫本上畫下我的身影,都在加深你的執念。”
盛葳沉默著斂下眼,她確實無法否認這些,在她看來所有問題的關鍵就在齊羽身上,她心中也希望著能夠通過幻境再……
但這次的結果真的很出乎她的意料。
那眼前的齊羽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他就這樣坐在她躺著的這張床邊,仿佛非常了解她,也懂她此刻心中所想,道:
“其實那些都不重要,你能看見我完全是因為你,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我就是什麼樣,等你離開這裡你就能知道了。”
“聽起來,你好像很了解我。”盛葳掀開身上泛著黴味的被褥,偏頭看向他。
聽了他的話,她明白這裡應該是自己的幻境,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畏懼起來,眼前就是自己想見的齊羽,她應該抓住機會才是。
“當然。”他不知想到什麼了輕笑一聲,眼尾漾起的細紋都與無邪彆無二致。
不好,船身的傾斜程度在逐漸增大,她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好預兆。
“你知道我想見你,也知道我什麼目的,那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盛葳問道。
“他是九門選中的,來替代我的人,也是結束一切的人。”他的聲音變得飄忽。
“就像特殊的你,不也是被選中的嗎?”齊羽突然欺身逼近,輕嗬出氣息。
盛葳能明顯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是,這點她早知道了,無需人再提醒。
“九門到底在計劃什麼?你們考古隊的人都去哪了,又為什麼……要把無邪的一切培養成你?”她意識到時間不多迫切道。
“為了守護一個不能揭開的秘密。”他隻丟下這麼一句,盛葳也知道他不會說了。
“你還活著嗎?在哪裡?我可不可以找到你?”她猝不及防連問出好幾個問題。
無邪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心想,那作為模本的齊羽應該不會也差到哪裡去。
所以,莫名地,她不希望他死掉。
他或許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麵上呆愣了一會,才低笑出聲,笑裡卻泛著苦意。
船體已經開始大幅傾斜,齊羽的身影在顛簸中忽明忽暗,盛葳翻身下床想要找支撐卻沒站穩,跌倒的瞬間被他及時扣住手腕。
“這船怎麼回事?!”這不是她想的。
船體發出撕裂的巨響,已經開始漫浸海水,齊羽卻紋絲不動,任由黑水漫過他腳踝,穩穩地拽著她的手走向船艙門口。
“時間到了,小丫頭。”
他忽然鬆開手,撞向門將她往外一推。
“你該醒來了。”齊羽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有人在等你……”
“齊羽!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她意識到這場對話已經走到尾聲,但她還有很多的疑惑未解,執念隻怕會更深。
“如果你足夠努力的話,那麼可以。”
最後一眼她看見他站在即將被海水吞沒的船艙中央,在幽深中變得逐漸透明。
他消失時揚起的那抹淡笑,與二十年前考古隊合影裡那個溫柔的少年身影重疊。
海水吞沒天靈蓋的瞬間,恍若無數雙手從海底伸出,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微微!微微!”“妹子……”
盛葳緩緩睜眼,她看到了好多,還沒有清醒,但熟悉的那張臉讓她鬆了一口氣:
“無邪……”
話還未落,她就猛的被梏進一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