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纏綿了數日,終於在蘇傾離和秦芷啟程前往京城的那一日清晨,悄然停歇。推開窗,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庭院中的翠竹經過雨水的洗滌,更顯得青翠欲滴,隻是那竹葉尖端凝結的露珠,在晨曦的微光下,折射出晶瑩剔透的光芒,卻也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離彆的氛圍,如同這初歇的雨霧,淡淡地籠罩在秦府聽竹軒的每一個角落。
蘇傾離幾乎一夜未眠。她並非緊張或恐懼,而是利用這最後的時間,為即將到來的京城之行,做著最周密、也最細致的準備。
母親秦婉君留下的那幾冊手劄,已被她翻閱了無數遍,其中關於“七絕散”的特性、可能的引子、以及一些失傳的解毒古方和驗屍辨毒的技巧,都已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尤其是那個神秘的“鳥”形圖樣,以及關於“毒源之花”的零星記載,更是讓她反複揣摩,試圖從中找出更具體的線索。
那套蕭煜所贈的九枚金針,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她麵前的紫檀木盒中。每一枚金針的針身都經過她用特製的藥水反複擦拭和淬煉,不僅更加鋒利堅韌。這九枚金針,將是她此行京城最重要的武器,既能救人,亦能……在關鍵時刻,成為索命的利器!
除了金針,她還秘密調配了數種藥效詭異、難以察覺的毒藥和解藥。有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精神錯亂、吐露真言的“蝕心散”;有能瞬間麻痹神經、令人動彈不得的“鎖魂香”;更有幾種專門針對南疆蠱毒和某些宮廷秘藥的特效解毒劑。這些東西,都被她用特製的、能隔絕氣味和藥性的油紙和蠟丸仔細包裹,分藏在身上各處隱秘的口袋和藥箱夾層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床頭那根依舊陪伴著她的、母親留下的素銀發簪上。這根看似普通的發簪,在之前的數次生死危機中,都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它不僅僅是一件寄托哀思的遺物,更像是母親在冥冥之中對她的守護。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簪身上那早已模糊不清的細微紋路,眼神變得異常溫柔而堅定。
“娘,您放心……女兒此去,定會查明真相,為您和外祖父,也為所有被奸人所害的無辜之人,討回一個公道!”她在心中默默起誓。
門外傳來了秦芷輕柔的叩門聲。
“表姐,都準備好了嗎?馬車已經在後門等候了。”
“嗯,馬上就好。”蘇傾離應了一聲,將銀簪小心地插入發髻深處,然後起身,最後檢查了一遍隨身攜帶的藥箱和物品,確認萬無一失。
當她走出房門時,秦芷早已等候在那裡。她也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素色衣裙,臉上雖然帶著一絲離彆的不舍和對未知道路的擔憂,但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卻充滿了與蘇傾離如出一轍的堅定和勇敢。
“表姐……”秦芷看著蘇傾離,欲言又止。
蘇傾離知道她想說什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笑道:“放心,我並非孤軍奮戰。有你在京城暗中接應,有風影他們在外圍策應,還有……秦家的力量作為後盾。蘇文宇想輕易對付我,也沒那麼容易。”
她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用錦緞包裹的香囊,遞給秦芷:“這是我特意為你調配的‘百草凝神香’,裡麵除了安神醒腦的藥材外,我還加入了幾味能驅邪避穢、甚至……抵禦一些常見毒物的特殊香料。你此行任務同樣艱巨,務必隨身佩戴,以保平安。”
“表姐……”秦芷接過香囊,隻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好了,彆婆婆媽媽的了。”蘇傾離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
兩人並肩走出聽竹軒,來到秦府後門。
秦致遠和魯忠早已等候在那裡。秦致遠看著兩個即將遠赴虎穴的孫女,眼中充滿了不舍、擔憂和……深深的驕傲。
“傾離,芷兒,”他走上前,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堅定,“此去京城,萬事小心!記住,無論遇到任何危險,都要以保全自身為重!秦家……永遠是你們的家!外祖父……等著你們平安歸來!”
“外祖父放心!”
“祖父保重!”
蘇傾離和秦芷同時跪倒在地,對著老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風影統領,”秦致遠又轉向一旁肅立的風影,鄭重地拱手道,“小女此行安危,便拜托了!”
“秦老先生放心!”風影也鄭重回禮,“隻要風影還有一口氣在,定保兩位小姐周全!”
離彆的時刻終於還是到了。蘇傾離和秦芷最後看了一眼這座給予了她們短暫溫暖和力量的江南府邸,然後毅然轉身,在風影和四名秦家頂尖暗衛的護送下,登上了早已準備好的、前往京城的馬車。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的“軲轆”聲,在清晨寂靜的臨安城郊顯得格外清晰。
車廂內,蘇傾離掀開車簾的一角,望著窗外那迅速倒退的、帶著吳儂軟語氣息的江南景致,心中百感交集。此去京城,前路漫漫,殺機四伏。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次回到這片給予她溫暖的故土。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發髻上的那根銀簪,又感受了一下袖中藏著的金針和藥粉。
醫毒在手,她無所畏懼。
隻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秦府深處,那個此刻或許正強撐著病體,為她籌謀、為她擔憂的男人……
蕭煜……
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從京城回來!為你徹底拔除那深入骨髓的寒毒與奇毒!然後與你並肩,共看這……大夏江山,風雲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