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濟民藥鋪。
即使是在蘇文宇篡位之後那段人人自危的白色恐怖時期,這家傳承了數代、在京城百姓中頗有口碑的老字號藥鋪,依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與日常。夥計們按時開門打烊,前來抓藥看診的病人也絡繹不絕,仿佛外麵那場改朝換代的血雨腥風,與這裡毫無關係。
然而,隻有真正熟悉京城暗流的人才知道,這家看似普通的藥鋪,其實早已成為了各方勢力暗中角力、傳遞消息的一個重要據點。尤其是……在陸長青這位掌櫃“失蹤”又“神秘回歸”之後。
風影如同一陣輕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西市熙攘的人流之中。他沒有直接前往濟民藥鋪的正門,而是繞到了藥鋪後方一條僻靜的、堆滿雜物的窄巷。這裡,有一個不常使用的後門,也是藥鋪運送藥材和處理雜物的通道。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明顯的埋伏和眼線後,才以一種極其輕巧而快速的動作,如同壁虎般攀上了後院的圍牆,無聲無息地翻了進去。
後院不大,堆放著一些藥材和雜物,一個年輕的藥童正在角落裡篩選著什麼。
風影沒有驚動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閃,便已潛入後堂。
後堂的布局他早已了然於心。陸長青的書房兼賬房,就在最裡間。
他屏住呼吸,將自身的內力運轉到極致,如同最輕柔的柳絮般,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扇緊閉的房門。他側耳傾聽,裡麵……似乎有低低的說話聲?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早已準備好的、細如牛毛的特製鋼針,從門縫中探了進去,輕輕撥動了門栓。
“吱呀——”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不可聞的聲響。
門……開了。
風影如同滑膩的遊魚般,瞬間閃身而入,同時反手將門輕輕帶上,不留一絲痕跡。
書房內,光線略顯昏暗。陸長青正坐在書案後,低頭看著一本賬簿,神情專注,似乎並未察覺到有人潛入。
然而,就在風影踏入房間的第三步,陸長青手中的毛筆,卻猛地頓住了!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和善笑容的眼睛,此刻卻閃爍著一種與他外表截然不同的、如同毒蛇般陰冷的寒光!
“閣下……深夜到訪,不知有何貴乾?”陸長青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和……殺意?
風影的心猛地一沉!被發現了?!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書房內的每一個角落。除了陸長青之外,並無其他人。但風影能清晰地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極其淡薄的藥香?不,不對!那並非普通的藥香,而是一種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精神鬆懈、反應遲鈍的迷香!
好一個陸長青!果然有備而來!
“陸掌櫃,”風影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明人不說暗話。王爺派我來……問你幾句話。”他直接亮明了身份。
聽到“王爺”二字,陸長青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惶恐”?
“王爺?不知……閣下說的是哪位王爺?”陸長青揣著明白裝糊塗,“小老兒隻是個開藥鋪的生意人,哪裡認得什麼王爺貴胄?”
“陸掌櫃何必再裝?”風影冷笑一聲,“望京渡口,老槐樹下,蘭草暗記……這些,陸掌櫃不會都忘了吧?還有你傳遞給蘇小姐的那句關於皇後的‘讖語’,以及那枚藏毒的蠟丸……陸掌櫃,你的戲,演得可真好啊!”
陸長青聞言,臉色終於變了!變得有些蒼白,也有些陰沉!
他緩緩站起身,眼中那份和善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原來是肅王殿下的人。失敬,失敬。”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隻是不知風影統領深夜到此,是想取老朽的性命呢?還是想從老朽這裡,得到些什麼?”
他的語氣,充滿了有恃無恐的味道!
風影的心中警鈴大作!陸長青的態度太過反常!他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和恐懼,反而……像是在等待著什麼?難道……
就在這時!
書房的四麵牆壁之後,忽然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機括繃緊的聲音!
緊接著!
“咻!咻!咻!咻!”
數十支閃爍著幽藍寒光的淬毒弩箭,如同暴雨般從牆壁上預留的暗孔中激射而出!瞬間封鎖了風影所有的退路!
這些弩箭的角度極其刁鑽!力道也極其強勁!而且……箭頭上淬的,正是南疆巫蠱教特有的、見血封喉的“幽冥鬼蘭”之毒!
好一個毒辣的陷阱!
陸長青看著被困在箭雨之中的風影,臉上露出了猙獰而得意的笑容:“風影統領!你以為……我陸長青還是當年那個對秦家愚忠的老奴嗎?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這天下,早已不是蕭家的天下了!”
“你……你這個叛徒!”風影怒喝一聲,身形如同陀螺般急轉,手中長劍舞出一片密不透風的劍幕,將大部分射向要害的毒箭格擋開!但仍有幾支弩箭擦著他的手臂和肩膀飛過,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雖然隻是皮外傷,但那淬在箭頭的劇毒,卻讓他感覺到一陣陣的麻痹和暈眩!
“叛徒?”陸長青嗤笑一聲,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我這叫……棄暗投明!蕭家氣數已儘!新皇蘇文宇陛下才是天命所歸!你若肯乖乖束手就擒,將你知道的關於蕭煜和那個蘇傾離妖女的秘密都說出來,或許咱家還能在新皇麵前為你美言幾句,饒你一條狗命!”
他竟然……自稱“咱家”?!而且還想招降風影?!
風影聞言,眼中怒火更盛!“閹狗的走狗!也敢在本統領麵前大放厥詞!今日即便身死,也定要先取你項上狗頭!”
他怒吼一聲,不再被動防禦,而是身形猛地向前突進!手中長劍如同毒龍出洞,帶著凜冽的殺意,直刺陸長青的咽喉!他要……擒賊先擒王!
陸長青顯然沒料到風影在身中劇毒、又被箭雨包圍的情況下,竟然還敢主動反擊!他嚇得臉色大變,連忙向後退去!
然而,風影的速度何其之快!即使身中劇毒,他的劍依舊快如閃電!
就在風影的長劍即將刺中陸長青的咽喉之時!
一道更加迅捷、更加陰冷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書房的屏風後麵閃了出來!手中一柄細長的黑色骨刺,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精準無比地格擋住了風影這誌在必得的一劍!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風影隻覺得一股陰寒詭異的巨力從劍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氣血翻湧!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連退數步!臉色瞬間變得更加蒼白!
他定睛一看,隻見擋在陸長青身前的,是一個身材瘦小、穿著黑色夜行衣、臉上蒙著麵巾的男子!那男子手中握著的,正是之前在養心殿偷襲皇帝、後來又被蕭煜斬斷一臂的南疆刺客……手中的那種黑色骨刺!
而且,風影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比之前那個刺客,更加陰冷!更加強大!也更加……邪惡!
是南疆巫蠱教的頂尖高手?他竟然一直潛伏在陸長青身邊!
陸長青看著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更加猙民主張的得意:“風影統領,忘了告訴你。如今這濟民藥鋪,早已不是秦家的產業了。它是屬於新皇陛下,和我們南疆的朋友的!”
風影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