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
一聲虛弱卻依舊帶著凜然威壓的低喝,從靜室之內傳出,雖然中氣不足,但那股屬於上位者的怒意卻絲毫不減。緊接著,便是玄一“哎呦”一聲的痛呼和魯忠壓低了聲音的嗬斥。
靜室的門再次被“砰”地一聲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蘇傾離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那點“溫馨”氣氛,全被玄一那個不著調的家夥給攪和了。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想要將那個活寶拖出去用銀針紮成刺蝟的衝動,轉頭看向床榻上的蕭煜。
蕭煜顯然也被玄一氣得不輕,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添了幾分薄怒,胸口微微起伏,似乎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王爺息怒,莫要動氣。”蘇傾離連忙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柔聲安撫道,“玄一副將他……也是關心則亂,並無惡意。”雖然她心裡也覺得玄一剛才那番話實在太離譜了。
蕭煜看著蘇傾離眼中那份帶著幾分無奈和安撫的笑意,心中的怒火才漸漸平息了一些。他看著她因為過度消耗而蒼白憔悴的臉龐,以及眼底那兩抹濃重的青黑,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心疼和愧疚。
若非為了救自己,她又豈會耗損至此!
他反握住蘇傾離微涼的手,聲音沙啞卻異常溫柔:“傾離……這次……又辛苦你了。”
蘇傾離的心猛地一顫。他又叫了她的名字。而且,他握著她的手……那麼緊,那麼用力,仿佛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她的臉頰再次控製不住地微微發燙,心跳也漏跳了一拍。她想抽回手,卻又……貪戀著那份掌心傳來的、帶著一絲病態微汗卻又異常有力的溫度。
“王爺……言重了。”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如同蚊蚋,“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本分。”
“醫者本分?”蕭煜的嘴角勾起一抹複雜的弧度,“你為本王做的,早已超越了‘本分’二字。”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傾離,本王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也有很多顧慮。但本王可以告訴你……”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往後,有本王在一天,便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分毫!你的仇,亦是本王的仇!蘇文宇……還有那些所有參與了當年陰謀的人……本王,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這番話,不再是之前那種帶著試探和算計的拉攏,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沉甸甸的承諾!一種基於生死相托、患難與共之後產生的真摯情感!
蘇傾離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蕭煜。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毫不掩飾的深情,讓她那顆早已被仇恨和警惕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應該提醒他他們之間那雲泥之彆的身份,應該……
但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竟然什麼都不想做。
或許是因為他眼中那份過於真摯的感情,或許是因為他身上那份能讓人安心的熟悉氣息,又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早已被壓抑許久、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滋生的某種情感,在這一刻……徹底衝破了理智的束縛!
她隻是微微垂下了眼瞼,任由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那份灼熱的溫度和堅定的力量。
房間裡的氣氛,因為兩人這番心照不宣的“坦誠”,變得更加微妙,也更加……曖昧。
不知過了多久,蘇傾離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的溫柔:“王爺……您的身體尚未痊愈,雙毒未清,不宜……思慮過甚。還是先好生歇息吧。”
她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起身道:“臣女……去看看藥好了沒有。”說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蕭煜的房間。
蕭煜看著她略顯慌亂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極其溫柔的、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
他知道,這個看似堅不可摧、實則內心柔軟的女子,那顆冰封已久的心,終於……開始為他融化了。
接下來的幾日,蘇傾離依舊每日悉心照料著蕭煜。隻是,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他們不再僅僅是醫者與病人的關係,也不再是單純的盟友和合作者。
蕭煜看她的眼神,不再隻是欣賞和倚重,更多了許多毫不掩飾的溫柔和占有欲。他會下意識地關心她是否勞累,會留意她喜歡吃什麼口味的藥膳,會在她因為研究醫案而蹙眉時,不動聲色地為她拂去額前的碎發……
而蘇傾離,雖然依舊努力保持著冷靜和距離,但麵對蕭煜那份日益灼熱的感情,她的心……也開始漸漸失守。她會因為他一句無心的誇讚而嘴角微微上揚,會因為他傷痛複發而徹夜不眠地擔憂,會在他偶爾流露出脆弱和疲憊時,忍不住想要……給他一個依靠的肩膀。
當然,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捅破那層最後的窗戶紙。國仇家恨未了,時局動蕩不安,兒女情長……隻能暫時深埋心底。
這天夜裡,蘇傾離正在燈下仔細研讀母親留下的那本關於“氣引之術”的殘篇,秦芷端著一碗蓮子羹走了進來。
“表姐,夜深了,喝碗蓮子羹暖暖身子吧。”秦芷將蓮子羹放在桌上,看著蘇傾離略顯疲憊卻依舊神采奕奕的臉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王爺那邊……今夜睡得很安穩呢。”
蘇傾離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嗔了她一眼:“小丫頭家,又胡思亂想什麼。”
秦芷卻嘻嘻一笑:“表姐,你就彆瞞我了!這幾日王爺看你的眼神……嘖嘖,簡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我都替你……高興呢!”
蘇傾離被她說得更加不好意思,剛想開口辯解,房間外忽然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敲門聲,以及玄一那略帶焦急和誇張的嚷嚷聲:
“蘇小姐!秦二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你們快……快出來看看啊!”
蘇傾離和秦芷都是一驚,連忙起身開門。隻見玄一堵在門口,臉上帶著一副“天塌下來”的驚慌表情,但眼底深處卻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玄一副將,出什麼事了?”蘇傾離皺眉問道。
“哎呀!蘇小姐您是不知道啊!”玄一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剛才……我瞧見魯忠魯伯行色匆匆地往老爺子……哦不,是秦老先生的書房去了!然後……然後沒過一會兒,書房裡就傳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音!好像……好像是摔東西的聲音!還夾雜著秦老先生中氣十足的怒吼!說什麼……什麼‘欺人太甚’、‘誓不罷休’之類的!”
“我估摸著,”玄一摸著下巴,一副“名偵探”的模樣,“肯定是京城蘇文宇那狗賊又派人來搗亂了!惹怒了秦老先生!蘇小姐,秦二小姐,你們快去看看吧!萬一秦老先生氣出個好歹來……”
他這話雖然說得顛三倒四,但也確實讓蘇傾離和秦芷心中一緊!外祖父年紀大了,又經曆了這麼多變故,萬一真的因為京城的局勢而動怒,身體可經受不住!
“快!去看看!”蘇傾離立刻拉著秦芷,快步朝著秦致遠的書房走去。
當蘇傾離和秦芷心急火燎地趕到書房外時,果然聽到裡麵傳來秦致遠略顯激動的聲音,似乎正在與什麼人爭論。
她們不敢貿然闖入,秦芷輕輕叩了叩門:“祖父,您沒事吧?”
“是芷兒和傾離嗎?進來吧。”裡麵傳來秦致遠略顯疲憊但依舊沉穩的聲音。
蘇傾離和秦芷推門而入,隻見書房內燈火通明,秦致遠端坐在太師椅上,臉色雖然有些潮紅,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和堅定。書案上,散落著幾封拆開的信件,還有……幾塊被摔碎的茶杯碎片。
看來,玄一那小子倒也沒完全胡說。
“外祖父,您……”蘇傾離擔憂地看著他。
“無妨。”秦致遠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坐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讓你們擔心了。是……京城那邊的一些‘老朋友’,還有……江南的一些‘牆頭草’,送來了一些……不怎麼中聽的‘勸告’。”
他拿起桌上一封信,冷哼一聲:“他們以為蘇文宇坐穩了江山,便想來我秦家這裡……探探口風,甚至……威逼利誘,想讓我秦家……歸順新朝?簡直是癡心妄妄!”
蘇傾離和秦芷聞言,都是心中一凜。看來,蘇文宇的爪牙,已經開始向江南滲透了!
“外祖父,您不必理會那些跳梁小醜。”蘇傾離沉聲道,“秦家的立場,早已明了。”
“沒錯!”秦致遠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決絕和怒火,“我秦家世代杏林,懸壺濟世,講的是風骨,重的是道義!豈能與蘇文宇那等弑君篡位、倒行逆施的奸賊為伍!更何況……他還害死了婉君,害苦了你!”
“傾離!”秦致遠最後看向蘇傾離,眼中充滿了慈愛和堅定,“你是秦家的血脈!是你母親唯一的女兒!也是……我們秦家未來的希望!你放手去做!無論你需要什麼,秦家都會是你最堅實的後盾!蘇文宇想在江南興風作浪……也要問問我秦家答不答應!”
這一夜,秦府書房的燈火,徹夜未熄。
祖孫三人,就如何利用秦家在江南的影響力,聯絡各方勢力,積蓄力量,以及……如何應對蘇文宇可能到來的反撲和打壓,進行了深入而周密的商議。
‘觀眾’跟‘薄禮’應該也快到京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