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的夜風,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刀子,刮過每個人的臉頰,也吹不散他們心中那股徹骨的寒意。遠處京城的火光依舊在夜空中跳躍,如同惡魔的眼睛,嘲笑著他們這些倉皇逃竄的“敗寇”。
蕭煜和蘇傾離一左一右,攙扶著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玄一,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座破敗的土地廟艱難跋涉。秦芷則緊隨其後,警惕地留意著四周的動靜,手中緊握著幾枚淬毒的銀針,時刻準備著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那座土地廟早已荒廢多年,神像傾頹,蛛網遍布,屋頂也塌了大半,隻有幾麵殘存的牆壁,勉強能遮擋些許寒風。一股陳腐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
“就這裡吧。” 蕭煜將玄一小心地平放在地上鋪著的幾塊還算乾淨的破草席上,聲音因為疲憊和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
蘇傾離立刻跪倒在玄一身邊,顧不上周圍惡劣的環境,迅速解開他身上早已被鮮血和汙泥浸透的衣物,露出那幾道猙獰可怖的傷口。
“不行!傷口感染得很嚴重!” 蘇傾離隻看了一眼,臉色便沉了下來。暗渠中汙濁的積水,讓玄一原本就深可見骨的傷口迅速發炎化膿,周圍的皮肉紅腫不堪,甚至隱隱透著一股腐敗的惡臭!更糟糕的是,他開始高燒不退,渾身滾燙,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微弱!
若不立刻清創排膿,控製住高燒,玄一這條命……恐怕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表姐,我來幫忙!” 秦芷連忙上前,從隨身攜帶的小藥囊裡取出一些常用的金瘡藥和乾淨的布巾。
“不夠!這些遠遠不夠!” 蘇傾離搖了搖頭,眼神銳利而果斷,“我們需要大量的烈酒清洗傷口!需要鋒利的刀具刮除腐肉!還需要……能迅速退燒、清熱解毒的草藥!”
可是,在這荒郊野嶺,又值深夜,他們到哪裡去弄這些東西?
蕭煜的眉頭也緊緊蹙起。他雖然不懂醫術,但也看得出玄一此刻情況危急。
就在這時,蘇傾離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土地廟角落裡,一堆被廢棄的、散發著淡淡酒糟味的破舊瓦罐上!
“酒!這裡或許有酒!” 她眼睛一亮,立刻衝了過去!
果然!在那堆瓦罐的底部,她竟然找到了一個小半壇尚未完全揮發乾淨的、渾濁不堪的劣質米酒!雖然氣味刺鼻,品質低劣,但至少……是酒!能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
“太好了!” 蘇傾離心中一喜,又在廟宇的廢墟中翻找起來。很快,她又找到了一塊邊緣相對鋒利、且比較乾淨的碎瓦片(用來代替手術刀),以及一些看起來還算乾燥的枯枝敗葉(用來生火)。
“秦芷,立刻去廟外,看看附近有沒有車前草、蒲公英或者金銀花藤之類的草藥!越快越好!” 蘇傾離快速吩釋道,她記得之前在附近的山林裡似乎見過這些常見的清熱解毒草藥。
“好!” 秦芷毫不猶豫,立刻轉身衝出破廟,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爺,” 蘇傾離又轉向蕭煜,眼神堅定,“臣女需要生一堆火,將這劣酒煮沸消毒,並將瓦片燒紅,用來烙印止血和……清除腐肉。過程……可能會有些驚世駭俗,也……極其痛苦。還請王爺……做好心理準備,並……幫臣女按住玄一!”
蕭煜看著蘇傾離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專業和決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需要本王做什麼,儘管吩咐!” 他知道,此刻玄一的性命,就全係於眼前這個女子之手了!
蘇傾離不再多言,立刻動手。她先用火折子(這是影衛隨身攜帶的)點燃了那些枯枝敗葉,升起一小堆篝火。然後將那壇劣質米酒倒入一個破舊但還算完整的瓦罐中,放在火上加熱。又將那塊鋒利的碎瓦片也扔進火裡灼燒。
很快,秦芷便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手中捧著一把還帶著露水的車前草和幾根金銀花藤!
“太好了!” 蘇傾離接過草藥,立刻將其搗爛。
就在她緊張地準備著一切的時候,蕭煜卻一直默默地守在玄一身邊,不時用自己冰涼的手去擦拭玄一滾燙的額頭,眼中充滿了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這些忠心耿耿的下屬,都是為了保護他才……
篝火劈啪作響,將破廟內映照得忽明忽暗。
當瓦罐裡的劣酒煮沸翻滾,瓦片也被燒得通紅時,蘇傾離深吸一口氣,對蕭煜道:“王爺,可以開始了!”
蕭煜點了點頭,用儘全身力氣,死死按住了因為高燒和疼痛而開始胡言亂語、甚至微微抽搐的玄一!
蘇傾離眼神一凝!沒有絲毫猶豫!她先是用沾滿滾燙烈酒的布巾,快速擦拭玄一傷口周圍的皮膚,刺鼻的酒精味和灼熱感讓玄一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緊接著!她拿起那塊燒得通紅的、邊緣鋒利的碎瓦片!看準腐爛最嚴重的傷口邊緣,快、準、狠地……切割了下去!
“滋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皮肉被燒焦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
“啊——!!!” 玄一猛地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嚎!身體劇烈地掙紮起來!若非蕭煜死死按住,恐怕他早已跳了起來!
饒是蕭煜這樣見慣了生死搏殺的鐵血王爺,此刻看到這近乎殘忍的“刮骨療毒”的場麵,也是忍不住眼角抽搐,臉色發白!
蘇傾離卻仿佛沒有聽到玄一的慘叫,她的眼神專注而冷酷!手中的燒紅瓦片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快速而精準地將那些發黑、腐爛的血肉組織一點點刮除、切割!每刮下一塊腐肉,她都會立刻用沾滿烈酒的布巾擦拭傷口,防止感染擴散!
這個過程,對玄一來說,無疑是地獄般的酷刑!但他卻在最初的慘叫之後,硬生生地咬緊了牙關,任憑蘇傾離施為,隻是渾身因為劇痛而不住地顫抖,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雨下!
秦芷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卻也不敢出聲打擾,隻能死死捂著自己的嘴,不斷地為蘇傾離遞送著烈酒和乾淨的布巾。
不知過了多久,當蘇傾離終於將所有腐爛的組織都清除乾淨,露出下麵雖然血肉模糊但至少還算新鮮的創麵時,她也幾乎虛脫了!額頭上全是汗水,握著瓦片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她立刻將搗爛的車前草和金銀花藥糊,厚厚地敷在玄一的傷口上,然後用乾淨的布巾仔細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疲憊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蕭煜也鬆開了按壓玄一的手,隻覺得自己的手臂都有些發麻。他看著地上那個因為劇痛而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卻似乎平穩了一些的玄一,又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蒼白、卻眼神堅毅的女子,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這個蘇傾離……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時而柔弱無助,時而冷靜果敢,時而又……狠辣決絕得令人心悸!
破廟之內,篝火依舊在燃燒,驅散了些許寒意,卻驅不散那份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和壓抑。
蘇傾離稍稍恢複了一些體力,便開始為蕭煜診脈。他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舊疾未愈,新傷添身,再加上強行催動內力,此刻已是油儘燈枯的邊緣。若不及時調理,恐怕……
“王爺,” 蘇傾離看著蕭煜,眼神凝重,“您的身體……也必須立刻調養。我們……必須儘快找一個真正安全的地方。”
蕭煜點了點頭,他也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他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片無儘的黑暗,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地說道:
“傳本王令……若風影能僥幸突圍……讓他……想辦法……前往江南臨安……秦府……彙合。”
“至於我們……”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我們……也去江南!”
“隻是……蘇文宇的追兵……恐怕很快就會……” 秦芷擔憂地說道。
“無妨。” 蕭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中閃過一絲與他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狠厲和算計!“本王……自有辦法……讓他們……暫時找不到我們。”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蘇傾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難以言喻的光芒:
“蘇傾離,接下來的路……恐怕要……更加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