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醫官近日狀況愈發不佳，時常夢魘，白日裡也精神恍惚，怕是……心力交瘁，難以支撐了。”
類似的流言，如同初春的柳絮，悄無聲息地飄散在紫禁城的各個角落。蘇傾離精心導演的“瘋癲”大戲，正在按部就班地上演。
養心殿偏殿內，蘇傾離確實看起來憔悴了不少。連續數日模擬中毒症狀，同時還要暗中調理皇帝的身體，並時刻防備可能的暗算，對她的精神和體力都是巨大的消耗。她眼底的青黑並非全是偽裝，那份眉宇間的倦怠也摻雜了幾分真實。
這日，皇帝的精神稍好，聽聞了關於蘇離“心神失常”的傳言，龍心憂慮之下，特意宣召了劉院使和幾位資深太醫前來，名為“會診”，實則是想看看這位他寄予厚望的女醫官，究竟狀況如何。
偏殿內，氣氛有些微妙。劉院使等人站在一旁，神色各異。有幸災樂禍，有冷眼旁觀，也有幾分真心擔憂——畢竟，皇帝的龍體還得靠這位蘇醫官維係著。
蘇傾離坐在榻邊，由秦芷“攙扶”著，臉色蒼白，眼神略顯渙散，似乎對周圍的環境有些遲鈍。
“蘇醫官，” 劉院使上前一步，假惺惺地開口道，“聽聞你近日身體不適，陛下特命我等前來探望。不知……你感覺如何？”
蘇傾離緩緩抬起頭，目光似乎沒有焦距，過了片刻，才像是認出了劉院使，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勞……勞劉院使掛心了。我……我沒事……就是……總是睡不好……夢裡……好多……好多影子……”
她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絲神經質的恐懼，眼神也飄忽不定。
劉院使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伸手道：“無妨，讓老夫為你診脈看看。”
秦芷立刻上前一步，擋在蘇傾離身前，警惕地看著劉院使：“不勞劉院使費心！我表姐隻是……隻是太過勞累，需要靜養！” 她一副極力維護、生怕旁人對表姐不利的模樣。
“放肆！” 劉院使臉色一沉，“老夫奉旨前來為蘇醫官診治，豈容你一個小丫頭阻攔！”
“好了好了，” 旁邊一位年紀稍長的太醫連忙打圓場，“秦姑娘也是關心則亂。蘇醫官，你且放寬心，讓我等為你看看脈象，也好對症下藥才是。”
蘇傾離似乎被這爭執嚇到，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還是在秦芷“無奈”的目光中，緩緩伸出了手腕。
劉院使上前一步，將手指搭在了蘇傾離的脈搏上。入手……脈象果然如傳言中那般，細弱、散亂，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弦緊之意，像是驚悸過度、心神失養之象！
劉院使心中暗定，看來這丫頭是真的快不行了！但他並未立刻表露，隻是故作凝重地診了片刻，才收回手。
其他幾位太醫也依次上前診脈，得出的結論大同小異——蘇醫官思慮過度，心力交瘁，已有心神失常之兆。
就在眾人以為診斷結束，準備向皇帝複命時，蘇傾離卻忽然猛地抓住了一位太醫的手腕，眼神驚恐地指著他身後，尖聲道：“蛇！有蛇！黑色的蛇！它……它在對我吐信子！快……快抓住它！”
她指著的方向空無一物，隻有一麵素雅的屏風。
那太醫被她嚇了一跳，連忙甩開她的手，驚疑不定地看向屏風。
“表姐！你彆嚇我！哪裡有蛇啊？！” 秦芷連忙抱住蘇傾離，聲音帶著哭腔，“你定是又看錯了！彆怕，彆怕……”
蘇傾離卻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嘴裡胡亂地喊著：“不對！不是蛇！是…是香！一種…很甜很膩的香… 帶著腥味… 像…像坤寧… 坤寧宮……”
坤寧宮？！
這三個字一出，在場所有太醫的臉色瞬間大變！連一直故作鎮定的劉院使，眼底深處也閃過一絲驚駭！
她……她竟然在胡言亂語中提到了坤寧宮？！還提到了特殊的香氣？！難道她……真的發現了什麼？！還是說……這隻是瘋話？！
秦芷連忙捂住蘇傾離的嘴，驚慌失措地對眾太醫道：“各位大人恕罪！我表姐她… 她最近總是說胡話！定是夢魘了！她不是有意的！求各位大人……”
劉院使深深地看了一眼狀若瘋癲的蘇傾離，又看了看旁邊手足無措的秦芷，眼神變幻不定。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蘇醫官怕是……病情加重了。還是好生休息為妙。今日之事……我等就當沒聽見吧。”
他說著，便帶著其他幾位同樣心神不寧的太醫，匆匆告辭離去。
待眾人離開後，秦芷才鬆開捂著蘇傾離嘴的手，擔憂道：“表姐，你剛才……是不是太冒險了？直接提到坤寧宮……”
蘇傾離的眼神早已恢複了清明，哪裡還有半分瘋癲之態。她擦去額角的冷汗，冷笑道：“不冒險，魚兒怎麼會上鉤？”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剛才劉院使他們的反應，你看到了嗎？尤其是提到‘坤寧宮’和‘香氣’的時候，他們的眼神……都變了。這說明我的猜測方向是對的！而且已經讓他們感到害怕了！”
“那接下來……”
“接下來，” 蘇傾離起身，走到書案前，拿起毛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開始……塗抹起來，“我要給他們……再添一把火！”
她畫的並非什麼具體的圖像，而是一些極其潦草、混亂的線條和符號，其中……赫然夾雜著幾個與母親手劄中那個神秘圖樣相似的元素！以及……幾個看似隨意寫下的、與“西域香料”、“南疆”、“鳥”等相關的字眼！
她將這張看起來像是瘋子塗鴉的“手稿”，“不小心”地遺落在了書案的一角，然後對秦芷說道：“今日我‘病情’加重，必然會有人來偏殿‘探望’或‘監視’。你隻需……讓他們‘無意’中看到這張紙便可。”
這是她拋出的第二個“誘餌”！一個足以讓幕後黑手坐立不安、懷疑她是否真的在瘋癲中觸及了核心秘密的……致命誘餌！
“好！我明白了！” 秦芷重重地點頭。
窗外，陽光正好。但偏殿之內，卻仿佛已是暗夜降臨，殺機四伏。
獵物已經發出了最危險的“信號”。獵手……會如何應對？
而另一邊，東宮之內，剛剛聽完手下密探彙報的太子蕭恒，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你說什麼？那個賤人……竟然在瘋言瘋語中提到了坤寧宮和香料！”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中充滿了驚怒和不安，“難道……她真的發現了什麼？！”
旁邊的魏忠賢，臉色更是蒼白如紙，連連咳嗽：“殿下息怒……或許……或許隻是巧合……一個瘋子的話……當不得真……” 但他顫抖的聲音，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巧合？” 蕭恒冷笑一聲，“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看來不能再等了！必須儘快讓她徹底閉嘴！” 他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機！
而與此同時，坤寧宮深處，端坐在鳳榻之上的皇後，聽完心腹嬤嬤的低聲稟報後，那雙保養得宜的手，也幾不可察地……收緊了。
“知道了。” 她淡淡地說了一句，揮手讓嬤嬤退下。
宮殿內，重新恢複了寂靜。隻有皇後指尖那枚色澤豔麗的紅寶石戒指，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妖異而冰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