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回來後,蘇傾離的臉色一直很沉靜,但了解她的人(比如一直暗中觀察她的風影)卻能感覺到,那平靜之下,壓抑著如同火山爆發前的巨大能量。
她沒有立刻去找蕭煜彙報,也沒有聲張那杯有問題的參茶。她知道,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任何指控都可能引火燒身,甚至被反咬一口。皇後和太子既然敢在坤寧宮動手,必然早已想好了脫身之策。
她需要做的,不是打草驚蛇,而是……引蛇出洞,並且……讓蛇自己咬到自己!
接下來的幾日,蘇傾離表現得比以往更加低調和謹慎。她依舊每日去養心殿為皇帝診治,去長樂宮為慧貴人安胎,但言語卻更加少了,臉上也時常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憂慮”。
當皇後或太子派人來“關心”慧貴人的情況時,她總是回答“胎像尚穩,但貴人似乎心神不寧,需靜養”,將一切都歸結於慧貴人自身的原因。
對於那杯參茶,她更是絕口不提,仿佛從未發現任何異常。
她這番“退縮”和“無能為力”的表現,果然讓某些人放鬆了警惕。
坤寧宮那邊,皇後依舊每日派人送來各種補品和賞賜,噓寒問暖,顯得關懷備至。
太子蕭恒也時常過來探望慧貴人,言語間對蘇傾離也客氣了不少,仿佛之前的敵意從未存在過。
一切看起來風平浪靜,甚至……有些過於和諧了。
但蘇傾離知道,這隻是假象。平靜的湖麵下,往往隱藏著最洶湧的暗流。
她一邊繼續用特製的香囊監測著長樂宮的環境(果然,在那之後,再未發現任何異常,說明對方暫時收手了),一邊開始暗中進行她的布局。
她利用查閱醫書和藥材記錄的便利,更加深入地研究了“七絕散”的特性。這種毒藥雖然陰毒,但並非全無破綻。其最大的特點是發作緩慢,毒性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體內逐漸累積,最終損害心脈和五臟六腑。而且,這種毒似乎對某些特定的藥材或氣味有著極其細微的“排斥”或“吸引”反應。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一動。
她開始嘗試配置一種新的香囊。這次的香囊,裡麵填充的不僅僅是安神養胎的藥材,還極其隱蔽地加入了一種……能極其緩慢地、微量地釋放出某種特殊氣味的植物粉末。
這種氣味對普通人來說幾乎無法察覺,也絕對無害。但對於長期接觸或體內積存了“七絕散”毒素的人來說,卻可能會引起一種……極其輕微的、不易察覺的……生理性厭惡感,或者說……煩躁感?
這是一種極其大膽的嘗試,效果如何,她也無法完全確定。但這已經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隱蔽、最安全的試探方法了。
香囊配置好後,她並沒有立刻拿出來使用。她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同時,她也開始留意那位經常來送飯、並且可能與秦芷有關的小丫鬟小翠。她發現小翠最近似乎也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很少主動與她搭話,隻是偶爾在遞送物品時,會用眼神或極其細微的動作,傳遞一些表示“平安”或“等待”的信號。
蘇傾離明白,秦芷那邊一定也在密切關注著宮中的動靜,並且可能也在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這天,機會終於來了。
皇帝的身體日漸好轉,精神也好了許多。為了顯示皇家恩德,也為了安撫後宮,皇後提議,在禦花園舉辦一場小型的賞花宴,讓許久未見的後宮嬪妃們(主要是份位較高的)能有機會向皇帝問安,也讓慧貴人出來散散心。
皇帝欣然應允。
蘇傾離知道,這賞花宴,名為賞花,實則……是各方勢力角力、試探、甚至下手的絕佳場合!
這正是她等待的時機!
宴會當天,蘇傾離作為負責照料皇帝和慧貴人身體的醫官,自然也隨侍在側。她特意換上了一身略顯素淨卻不失雅致的淺綠色宮裝,發髻上插著那根素銀簪子,腰間則佩戴著她新配置的那枚“特殊”香囊。
她將香囊的氣味調配得極其淡雅,與她身上常用的草藥清香混合在一起,幾乎難以分辨。
賞花宴設在禦花園的一處暖閣中,四周百花盛開,暖意融融。皇帝坐在主位,皇後伴隨在側。太子、幾位成年的皇子、以及一些份位較高的嬪妃都依序而坐。慧貴人因為身子重,被特意安排在離皇帝較近的軟榻上。
蘇傾離則站在慧貴人身後不遠處,低眉順眼,看似毫不起眼,實則將所有人的表情和反應都儘收眼底。
宴會開始,歌舞升平,觥籌交錯。眾人紛紛向皇帝敬酒問安,氣氛一派祥和。
蘇傾離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在皇後、太子,以及其他幾位看似言笑晏晏的嬪妃和皇子臉上掃過。
她在觀察。觀察當她“不經意”地靠近他們時,他們是否會對她身上香囊散發出的那極其微弱的特殊氣味,產生任何……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異常反應?
比如……下意識地皺眉?
或者……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或煩躁?
又或者……刻意避開與她的近距離接觸?
這是一種極其細微、極其考驗觀察力的試探。
時間一點點過去。蘇傾離借著為慧貴人遞送茶水、或者整理衣物的機會,不動聲色地靠近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太子蕭恒,依舊是那副熱情洋溢的樣子,但蘇傾離靠近時,他似乎下意識地將頭轉向了另一邊。
皇後,雍容華貴,笑容溫婉,但蘇傾離注意到,在她端起茶杯時,手指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
還有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看似與世無爭的賢妃,在蘇傾離經過她身邊時,竟然……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這些反應都極其細微,也可能隻是巧合。
但蘇傾離的心中,卻已經開始有了一些模糊的……指向。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名端著酒壺的宮女,在經過慧貴人身邊時,腳下忽然一個趔趄,手中的酒壺傾斜,“嘩啦”一聲,大半壺溫熱的禦酒,竟然不偏不倚地全都潑向了慧貴人高高隆起的小腹!
“啊!” 慧貴人嚇得驚呼一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那宮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立刻跪倒在地,拚命磕頭:“貴人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大膽奴才!” 皇後臉色一變,厲聲嗬斥!
而蘇傾離的臉色,卻在看到那潑灑在慧貴人衣裙上的酒液時,瞬間變得冰冷無比!
因為她聞到了!在那醇厚的酒香之下,隱藏著一股極其極其淡薄、卻異常熟悉、也異常致命的氣味!
那是……“七絕散”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