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影的安排下,蘇傾離得到了一套乾淨的、雖然樣式簡單卻是細棉布料的女子衣物——這顯然不是他們隨身攜帶的,而是某個護衛臨時下山去附近采買來的,連同一些基本的食物和用品。
她在山洞一個僻靜的角落,用布巾簡單擦洗了身體,換上了乾淨的衣物。雖然依舊瘦弱,但擺脫了之前的破爛和汙穢,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不少,也更顯露出幾分原本屬於蘇家嫡女的清麗底子,隻是那份經曆生死後沉澱下來的冷靜和銳利,讓她與尋常的閨閣女子截然不同。
當她重新回到火堆旁時,發現玄一的情況似乎穩定了一些。他依舊昏迷著,但呼吸比之前均勻有力了些許,臉色雖然還是很差,但至少沒有繼續惡化。一個護衛正按照她的吩咐,小心地用溫熱的藥汁(用金銀花、蒲公英和三七搗爛煮成的)給他擦拭嘴唇,試圖喂進去一點點。
風影則坐在一旁,用一塊乾淨的布細致地擦拭著他那柄殺氣騰騰的長劍,動作專注而一絲不苟,仿佛那冰冷的鐵器是他最親密的夥伴。
那位王爺,則靠在一張鋪著厚厚毛皮的臨時軟榻上(顯然也是他們隨行攜帶的奢侈品),手裡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藥茶?他微閉著眼睛,神態看似放鬆,但蘇傾離能感覺到,他敏銳的感知始終籠罩著整個山洞。
見蘇傾離過來,風影抬了抬眼皮,指了指火堆旁一個鋪著乾淨獸皮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旁邊還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和幾個白麵饅頭。
經曆了這麼多天的饑寒交迫和驚心動魄,聞到食物的香氣,蘇傾離的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她沒有客氣,道了聲謝,便坐下小口卻迅速地吃了起來。
肉粥熬得很爛,裡麵還有一些切碎的野菜,味道鮮美,暖暖地滑入胃中,熨帖了她飽受摧殘的腸胃。白麵饅頭雖然有些涼了,但對她來說,已是難得的珍饈。
她吃得很認真,也很安靜,沒有發出任何不雅的聲音,良好的餐桌禮儀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這細微的舉動,也落入了不遠處那位王爺的眼中,讓他眸中的探究之色又深了幾分。尋常鄉野女子,哪怕是赤腳郎中的女兒,恐怕也難有這般從容得體的舉止。
吃完東西,腹中的饑餓感被驅散,一股暖意和力氣重新回到了身體裡。蘇傾離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她主動走到玄一身邊,再次仔細檢查了他的傷口。包紮的布巾已經被血跡滲透了大半,但沒有新的鮮血大量湧出,說明內部出血基本被控製住了。她又伸手探了探玄一的額頭,溫度正常,暫時沒有發熱的跡象。
“情況還算穩定。” 她對旁邊一直守著的護衛說道,“注意觀察,如果他開始發熱,或者傷口周圍紅腫加劇、流出膿液,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那護衛連忙點頭應是,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信服。
蘇傾離又叮囑了幾句按時喂藥、保持傷口清潔乾燥等注意事項,才退回到火堆旁。
山洞裡陷入了一種暫時的平靜。護衛們各司其職,有的在洞口警戒,有的在整理行裝,有的在照顧玄一。風影依舊在擦拭他的劍。王爺則繼續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一般。
蘇傾離知道,這平靜隻是表象。昨夜的刺殺顯然非同小可,這群人的身份也絕不僅僅是普通的貴族。他們滯留在此地養傷,本身就充滿了風險。刺客會不會卷土重來?他們的行蹤是否已經暴露?
而她自己,雖然暫時安全,但也如同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邊緣。她需要儘快了解情況,判斷形勢,為自己下一步的行動做打算。
她看似隨意地坐在火堆旁,目光卻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每一個人。
風影,冷峻寡言,武功高強,對王爺忠心耿耿,是這群人的武力核心和主要執行者。
其他護衛,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而那位王爺……看似病弱不堪,心思卻深沉如海,身份尊貴(能被稱為王爺的,在大夏王朝屈指可數),甚至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實力(那枚殺人的銀針絕非偶然)。他似乎對醫道也有一定的了解。他是誰?是哪位王爺?他們要去哪裡?為何會在此地遭遇刺殺?
一個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
就在這時,那位一直閉目養神的王爺,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目光正好對上了蘇傾離來不及收回的打量視線。
蘇傾離心中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禮。
王爺看著她,嘴角似乎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問道:“林姑娘似乎對本王的這杯藥茶很感興趣?”
蘇傾離微怔,她剛才確實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他手中那杯散發著濃鬱藥香的茶水。她掩飾道:“民女隻是……聞到藥香,有些好奇罷了。不敢窺探貴人。”
“哦?” 王爺挑了挑眉,將手中的白玉茶杯遞向她,“既是同道中人,不妨品鑒一二?”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蘇傾離有些措手不及,也讓旁邊的風影眉頭再次蹙起。王爺的藥是太醫院特製的,配方保密,豈能隨意讓外人品嘗?
蘇傾離看著那杯熱氣騰騰、顏色暗沉、散發著複雜藥味的茶水,心中飛快地盤算著。這是試探?還是……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她若是推辭,顯得心虛或者不識抬舉。若是接了……萬一這藥有什麼古怪?或者,她品不出什麼,豈不露怯?但如果她能說出點門道……或許能進一步贏得信任?
電光火石之間,她做出了決定。
她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那隻溫熱的白玉茶杯,姿態從容。杯壁溫潤,觸感極佳。她先是湊近鼻尖,仔細地嗅了嗅那複雜的藥香。
黃芪、當歸、茯苓、白術……還有一絲極淡的、似乎是人參的味道?這些都是補氣健脾、益氣固表的常用藥材,符合他病弱體虛的表現。但……似乎還有一股更隱晦的、帶著些微涼意和特殊香氣的味道……像是……
她抬起眼,看向王爺,試探性地問道:“這藥茶中,似乎用了不少補氣健脾之藥,想來是為了調理王爺的虛症。隻是……民女鬥膽,似乎還聞到了一絲……石斛和麥冬的清涼之氣?莫非王爺除了氣虛,還伴有……陰虛內熱之象?”
她的話音剛落,山洞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滯了一下。
風影握著劍柄的手猛地收緊!
就連那位王爺,臉上那份病弱慵懶的表情也微微一僵,看向蘇傾離的眼神中,第一次真正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