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等了整整一晚,沒等到她心心念念的照片。
知道任務艱巨,顧杳在臨睡前又給徐秘書留言。
大致意思是,退而求其次,側臉也行。
看完信息。
徐默陷入迷之沉默。
輕輕歎出口氣。
這姑娘是不是昨晚燒迷糊了,對他的職位身份貌似有什麼誤解。
作為市政辦秘書長,狗膽包天敢去偷拍書記。
他還想多活幾年。
於是,真誠而直白地提醒:【睹物思人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不妨試一試主動出擊,大領導平日雖然作風含蓄,但外冷內熱,隻要你滿懷熱情,他一定會展開雙臂歡迎。】
【】
睹物思人?主動出擊?滿懷熱情?
什麼跟什麼。
顧杳盯著天花板,腦門冒出一串問號。
下刻,意識到對方誤解。
小臉刷一下紅透。
閉了閉眼,這個徐秘書
好不正經。
半晌沒收到回複,徐默猜測小姑娘估計是在考慮他的提議。熄掉手機,神清氣爽往床上一趟。
心想。
自己如此勞神費力,等以後修成正果,周書記真該給他封一個大紅包。
揣著美好憧憬,徐秘書很快進入夢鄉。
次日一早,顧杳在鬨鐘裡醒來。
震後第四天,一切恢複正軌。
調研工作終於可以正式展開。
簡單洗漱完,將隨行日用品和衣服進行整理,收進行李箱,準備飯後直接下鄉。
剛踏出房門,走廊另一端傳來腳步聲,縣委領導班子簇擁著周政良朝這邊走來。
再縮回去已來不及。
小顧同誌不得不立在原地,禮貌安靜地目視人群行近,然後微笑依次打招呼。
經去年考察以及這些天的相處,一群領導對她都很熟稔。
加之,其中還有文旅局局長沈鵬的關係。
見女孩麵色紅潤,精氣神十足,縣長笑問:“昨天聽衛生院李主任說你暈倒,怎麼樣,身體應該無大礙了吧?”
“謝謝劉縣長關心,已經沒事。”顧杳說完,狀似不經意瞥了某方向一眼,補充道:“多虧李主任精心照料,否則,我不會恢複的這麼快。”
徐默眼皮一跳,下意識觀察前方男人反應。
空氣靜默兩秒。
劉縣長正要說話,人群中央已響起周政良徐徐低嗓,“既然心存感激,就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工作之餘加強鍛煉,晚上少熬夜。”
眾人:
麵麵相覷,都聽出周書記話裡的關切之意。
似乎對小姑娘,有些不同。
顧杳虛心接受教誨,姿態端正地點點頭,顯得格外冷靜。
一通看似溫馨實則冷熱交替的對話,倒把徐默搞得雲裡霧裡。
按照正常邏輯,上完藥後,不是應該感情升溫?昨日瞧著好好的,怎麼一大早起來,就變了味。
兩人之間氣氛微妙。
明顯不對勁。
奇怪,問題出在哪裡。
衛生院食堂用餐時,顧杳就坐在隔壁。從劉縣長言語中,才知市委一行也要暫時留下來。
什麼意思。
難道大領導要親自去雲陽村做調研?
可是鄰縣那邊不急麼。
徐秘書的出現,打斷她思緒。
對方端來一杯加糖豆漿和紅豆燒麥,叮囑道:“隻吃饅頭不行,低血糖的人,早餐不能馬虎。”
話音落地,他背對眾人朝小姑娘使了下眼色。
暗示,這是周書記的吩咐。
顧杳當然知道。
除了那個男人,誰會隨時隨地關心她吃什麼。
其實這種突發性的低血糖,很容易恢複。
自從加強飲食後,眩暈的次數明顯減少。
畢竟。
年輕就是資本。
對吧。
想到這裡,她自感驕傲地挺直腰板,隔著十米之遙,不著痕跡掃向三十五歲的老男人。
好巧不巧。
周政良也正朝這邊看過來。
然後,不偏不倚對上小姑娘憨實中帶著點‘炫耀’的目光。
“”
被抓正著。
後背一涼,顧杳心虛地轉動眸子,及時避開。
沒心沒肺的東西。
又在瞎琢磨什麼。
周政良不緊不慢收回視線,趁縣委一幫人寒暄之際,微抬下顎招來徐默。
後者起身上前。
大領導交代他,去雲陽村的車,減少一輛。
起初,徐秘書以為男人隻是想一切從簡,低調下鄉,未能領悟指示中的潛意。
直到隊伍出發時,小顧同誌推著行李箱站在空地,眼神惆悵看著塞滿後備箱的隨行專車,孤零零地落單,像個沒人要的小拖油瓶。
調研組同事麵露難色,撓破腦袋都沒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總不能
念頭剛起,便見原本上車的徐秘書不知什麼原因,就地折返回來,語氣自然地解決了燃眉之急。
他說:“主車還有空位,落單的同誌可以往前安排。”
調研組同事一聽,瞬間變得輕鬆。
轉頭示意:“那小顧就跟著徐秘書去前麵,坐周書記的車。”
三言兩語。
拖油瓶得到妥善安置。
顧杳全程沒能插上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上車後,又是經典四人組合。
前排司機和徐默,後排大領導和她。
熟悉的場景。
唯一不同的是,本次縣委準備的公務車,後座沒有中央扶手箱。
前往雲陽村的山路,曆時幾天擴修,雖然一如既往地顛簸,但相比剛來那日,實在好太多。
駛過某處彎道時,一輛拉滿貨物的三輪車迎麵而來。
由於地形特殊,司機刹車略顯倉促。
慣性使然,顧杳神遊之際,稍不留神整個人便往前栽去。
緊要關頭,一隻手臂擋住座椅後背。
小姑娘白嫩嫩的額頭撞進周政良掌心。
清冽氣息掠過呼吸。
未及回神,耳邊響起溫沉低嗓,“把安全帶係好。”
寬厚手掌握住她胳膊,輕輕往後一帶,幫助她坐穩。
車內鏡中,女孩臉頰緋紅,跟男人道句‘謝謝’。
後者麵色平靜,沒作回應。
徐默將小插曲收入眼底。
偷偷自樂。
看吧,他說的很對。
隻要小姑娘肯滿懷熱情,主動出擊,大領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展開雙臂接納。
要不要暗示司機,再來一腳刹車
小顧同誌評價到位。
徐秘書現在,真的是越來越不正經。
抵達雲陽村,已是半小時後。
此番助農調研,主要以實地考察為主。周政良提出,要挨家挨戶上門拜訪,對當地居民的生活條件以及貧困戶的經濟現狀,作出真實有效的點對點記錄。
原定三日行程,照這樣看來,遠遠不夠。
最為緊張的要屬縣委隨行人員。
走家訪戶過程中,周書記難免會問及一些本土政策情況,比如農保低保的發放,以及針對留守老人的基礎保障措施等等。
屆時,到底該全盤托出,還是有所保留,全憑回答者的臨場應變能力。
圈內有一句傳言。
沒有任何一名地方官能在周書記的嚴苛考題下達到及格線。
如今切身體會,果然是同胞誠不欺我。
走在人群末端的縣委副書記原地駐足,抹了抹額角的汗,未來得及喘口氣,聽到前方徐秘書傳喚,連忙又繃住神經大步跟上去。
時間有條不紊地流逝。
五日後下午,雲陽村助農調研工作,正式落下帷幕。
緊跟大部隊的這幾天,顧杳獲益匪淺。
汲取經驗的同時,也從周政良身上感受到強烈的責任心和超乎尋常的遠見。
比如,困擾南寧縣多年的村鎮交通問題、教育落後問題、包括每年雨季的莊稼洪澇隱患,都在此行考察中寫進了重點決策欄。
解決方案初具雛形,想要全麵落實仍需時間。
當然,最關鍵的,還得是執行力度。
關於雲陽村助農調研的後續督查工作,周政良心裡已有合適人選。
隻是,目前時機未到。
要再等等。
返程當日,微風習習。
公務車駛入環城高速g2路段,傍晚餘暉裡,道路左側如約映入大片碧綠荷塘。
顧杳想到去年,也是從南寧返回邛海,當時途經此地,接天蓮葉的荷花爭相盛開,視野美到極致。
當下正值三月末。
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
誠如杜甫詩中描繪的景色,新荷靜靜浮在水麵,農田嫩綠的小麥,已在輕輕地揚花。
同樣的畫麵,同樣的人。
但欣賞風景時的心情,卻悄無聲息發生著轉變。
具體何種變化,顧杳很快得到答案。
車子抵達市區後,徐默和司機依舊默契地中途下車,把剩餘行程留給他們的周書記。
移步副駕駛,小姑娘係著安全帶細聲嘀咕:“您的下屬可真懂事,徐秘書就算了,怎麼連外聘司機,也這般人精。”
周政良聞言不予置評,隻微微抬了下唇角。
司機並非外聘,進周家已經十年,自然信得過。
上任至今,他的公務車裡,不會出現一個外人。
偏偏早在去年,周政良就為小姑娘破例。
若說僅是一時興起。
連他自己都不信。
天色黑定,周政良先帶顧杳去吃飯。
她難得順從,沒有絞儘腦汁地婉拒。
因為有話要講。
若不抓住今晚的機會,等下次見麵,恐怕至少得一周後。
用完晚餐,男人將她送到公寓樓下。
恍若隔世的場景,好似才發生在兩個月前。
顧杳正斟酌著如何開口,周政良仿佛洞察到她的心思,主動提問:“那晚找徐默要我照片,想做什麼。”
眸底閃過驚訝。
隨即,暗罵徐秘書叛徒。
“情景模擬。”
小姑娘鬱悶地看他一眼,然後如實交代:“因為要對著你的臉一遍遍演練,該怎麼跟你解釋。”
細細咀嚼這番話。
“解釋什麼,我現在就可以聽。”周政良沒急著乾擾她思緒,表示願聞其詳。
空氣安靜幾秒。
顧杳慢吞吞出聲,語氣卻極為認真:“那日你說,我是不是在埋怨,你把我和程牧分開。我要糾正你,第一,跟程牧分手,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任何外界因素無關,包括你。第二,喜歡他已經是過去的事,我顧杳這輩子,絕不吃回頭草。所以,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天真愚蠢。”
空曠的公寓樓下,女孩句句咬字清晰,表達的內容直白乾脆,沒有一絲含糊。
看著麵前人澄澈分明的眸子,周政良心底軟成一片。
原來,她在乎他的感受。
擔心被他誤解。
誤會她和前任糾纏不清,認為她耳根子軟,彆人說什麼,便信什麼。
恒遠運送物資那日,早在半小時前,消息就傳到周政良耳裡。
他難得縱容一回。
不管不問,任由事態脫離掌控地發展。
果然,回到雲陽村次日,等待他的,是小姑娘迂回委婉的試探。
試探他當初約談程紹國,是否真的在以權謀私。
她想聽真話。
所以,他說他不是好人。
如今,小姑娘既然能接受他的私欲,事情背後的真相,便顯得沒那般重要。
靜默間,周政良輕笑了一下。
低低的聲線自喉嚨發出,帶著絲融於夜色的溫情。
沒由來,顧杳心跳不受控製地加速。
雖遲但到的第六感,或許今晚
“你的解釋我已經收到,接下來,不妨聽一聽我的。”
思緒一半,頭頂落下溫緩嗓音,將她拉回現實。
顧杳靜靜抬眸,凝視麵前的男人。
“兩個月前,在我們腳下的位置,你告訴我,適合比喜歡重要。”昏黃路燈透過枝葉縫隙,投下明暗交錯的斑駁光影。他說:“現在,我也要糾正你。”
夜幕籠住男人半張臉,她看不清他的眸色,卻能感受到那雙眼睛裡,正隱忍積壓著一片深潭。
“這世間的男女之情,遠不止喜歡。”周政良緩緩低頭,深深望進女孩漆黑的眸底,沉腔裹挾暗啞:“還有鐘情。”
顧杳心口一滯。
默默注視著周政良朝她走近,垂目低問:“小顧同誌,能否給我一次機會。我們,以結婚為目的交往。”
結婚為目的。
多麼鄭重而又嚴肅的填充詞。
腦中一遍遍循環跟這個男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顧杳眼眶開始微微泛紅。
她太清醒,也太懦弱。
二十歲出頭,理應是敢愛敢恨的年紀,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既如此,為何總要壓抑自己,總要拿‘理智’將自己偽裝成刀槍不入的樣子。
沒有誰生來就是鎧甲戰士。
倘若怕輸,做什麼都要提前規避風險,那樣的人生,有何意義。
心裡明確答案。
趁著氣氛正好,顧杳抬眸看向麵前人,讓他把眼睛閉上。
暗示地足夠明顯。
儘管,周政良心中尚有存疑,但還是依言照做。
微不可察吸了口氣。
顧杳穿著平底鞋的腳尖輕輕踮起,清甜氣息一點點靠近他下頜。
隨距離拉近,耳畔靜的隻剩彼此呼吸。
男人深邃英挺的容顏。
領口下方性感飽滿的喉骨。
暮色中每一處細節,仿佛都在她的凝神屏息裡放大,放慢。
慢的像電影鏡頭。
一幀一幀,撓得她心間發癢。
女孩粉嫩的唇瓣就要印在男人唇上時,一道突兀的手機震動驀然打破寧靜。
畫麵靜止一瞬。
然後,裂開碎掉。
她在乾嘛,腦子發什麼昏。
明明說好不能衝動的。
不行。
容她再想想。
隨手掐斷來電,小心翼翼邁出步子,慢慢往後退。
幾乎在顧杳撒腿就跑的下秒,周政良倏然睜開眼,眸色暗沉伸出長臂,一把拎住小姑娘的衣服後領,輕而易舉將人逮到麵前。
溫熱手掌握住她頸側,女孩微微睜大的瞳孔裡,周政良俯首壓低,不容分說地吻下去。
沒有深吻。
極為分寸地點到即止。
周政良壓抑著氣息,緩緩放開她,任憑空氣凝固。
靜靜地等。
等小姑娘甩他第二個巴掌。
可這次,顧杳不敢。
因為是她招惹在先。
“我還沒同意。”
她眸底蓄滿水霧,追悔莫及。
“已經晚了。”周政良撫過小姑娘因羞惱而染紅的麵頰,下最後通牒,“落到我手裡,你跑不了。”
跑不了。
但顧杳很委屈。
看小姑娘渾渾噩噩又不甘心的模樣,周政良低笑著將人攬進懷裡,埋頭吻了吻她發頂,低啞道:“跟我在一起,你隻需邁出一步,剩餘的交給我,好不好?”
混蛋。
親都親了,才來征詢意見。
事已至此,能有什麼辦法。
雖然心裡想不開,但顧杳還是張開雙臂,乖乖回抱男人,悶悶宣誓:“以後不許欺負我,否則拖到你變成老頭子,再把你甩了,徹底沒人要。”
周政良寵溺又無奈。
摟在女孩腰間的手微微收緊,心無旁騖地回應:“好,我接受詛咒。”
甜蜜的詛咒。
膩歪一陣,手機震動隔著口袋再度傳來。
來電顯示,老顧。
顧杳被嚇了一跳,心虛地環視四周。
迷惑的小動作落入眼裡。
周政良正待開口,女朋友已推他胸口攆人。
馬上要接聽電話,擔心被家裡發現端倪。沈老師向來敏銳,稍有異常,都瞞不過她的嗅覺。
剛確定關係,可能她還不夠適應。
這是大領導給小姑娘尋找的完美借口。
震動持續良久,自動掛斷。
空氣安靜下來。
“明天一早,我要帶隊去鄰縣考察。”周政良語速平緩,低聲提醒,“接下來一周都見不到,不請我上去坐坐?”
一周
顧杳麵露猶豫,那就上——
“不請。”適時刹住,她連忙搖頭。
周政良沒真打算上去。
夜已深,奔波勞累好幾天,也要讓她早點休息。
來日方長,人就在手裡,能跑到哪去。
臨走前,周政良攬過女孩,在她額頭印下溫柔一吻,目送人消失在單元樓電梯口,才轉身朝停車位置走。
夜幕深沉,引擎啟動。
輪胎緩緩碾過斑駁陰影,隻是這次,地麵少了一支燃儘的煙蒂,多幾分得償所願的甘甜與溫情。
題外話:
彆急著撒花,哈哈大領導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