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商不與官鬥，連父親都要敬畏七分，何況是他。
程牧承認，他慫了。
慫的結果，便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一步步走入電梯，徹底跟他隔絕於兩個世界。
真就這樣結束了麼。
垂在身側的拳頭收緊，程二公子泛紅的眸底，滿是不甘和挫敗。
遠處，看完熱鬨的公子哥們慢悠悠走上前，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一個女人罷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唐家大小姐不比她好？”
天底下，可以有無數個唐小姐，卻隻有一個顧杳。
誰能比得上她。
無人可比。
程牧唇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笑他自己。
得不到的，才最懂珍惜。
電梯抵達一樓。
大領導的座駕停在地下車庫，梯門打開之際，徐秘書轉頭朝主任和張局長客氣道：“兩位不用送，周書記接下來還有其他行程。”
意思是，他們可以走了。
浸淫官場多年，最起碼的眼力勁，足夠讓兩人透過表麵看清本質。
發改委主任目光逡巡，有意無意打量安靜立於左側的小姑娘，聯係前後，心底劃過一絲了然。
張局長則汗顏跟周政良表達歉意，說自己今天做東，卻招待不周，下次一定認真選好地方。
在哪談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周政良神情平淡，並未接話，隻意有所指提醒對方：“距年底不到三個月，以張局的執行力，想必能交一份滿意答卷。”
冷汗淋漓。
當事者聽完連忙點頭，鄭重承諾：“周書記請放心，為老百姓做事，我定然竭儘全力。”
為老百姓辦事
全程充當隱形人的顧杳，忍不住抬目，看向前方那道清挺背影。
今日約談住建局一把手，應該是跟老城區棚改有關。
要拆了？
幸好有先見之明，早在上周，顧杳就提前找好房子。雖然租金貴點，但咬咬牙，勉強能度日。
待兩人走後，她也禮貌告辭，剛邁出電梯半步，被一道低嗓喊住。
身後，看著女孩片刻不願多待的模樣，周政良不緊不慢開口：“今天周五，跑什麼。”
額。
該不會讓她當麵彙報？
當然，大領導的話就是聖旨，沒得選。
顧杳乖乖把腳縮回去。
幾秒鐘，到地下車庫。徐默將奧迪a6的鑰匙遞過來，卻沒上車，隻朝周政良說句‘您開車注意安全’，便轉道去了隔壁停車區。
小姑娘懵懵懂懂站在車門旁，滿臉茫然。
徐秘書沒上車，如果坐後麵，豈不是把領導當司機？
猶豫間，看周政良已打開駕駛座，無暇思索，隻能主動移步到前麵副駕駛。
車子啟動。
瞧著男人搭在方向盤上那雙養尊處優的手，顧杳怎麼看，都覺得不真實。
像在做夢。
女孩視線太過專注，周政良溫和餘光輕輕掃過，低腔啟唇：“今晚又喝的不少。”
陳述口吻，加‘又’字。
不由自主，讓顧杳想到上次醉酒的糗事。
加之剛才被前任糾纏，多虧大領導出手相助，連續兩次的恩情，總要跟人表達謝意。
她是行動派。
轉過頭去，語氣認真道：“那晚喝醉，給周書記添麻煩了，還有今晚的事，謝謝您替我解圍。”
小姑娘一番話，發自肺腑。
自始至終認為，大領導三番兩次幫她，皆可歸納為‘體恤下屬’。
徐默表示，作為市政秘書的他，可從沒這樣的待遇。出差在外的孟處長，也表示讚成。
是的，他們都沒這待遇。
周書記對小顧同誌的偏愛，獨屬一份。
感情方麵，顧杳有過經驗，並非全無察覺。之所以如此心大，歸根結底還是礙於對方顯赫的身份，不敢多想。
周政良見她表述的有板有眼，雙眸清澈毫無雜念，當真對他，生不起任何心思。
奧迪駛入主乾道，兩側路燈徐徐後退，昏黃光影透過玻璃窗，柔和投映在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
遲遲等不到回應，顧杳慢慢調整呼吸，擺正視線。
幾息間，聽男人漫不經意開口：“有沒有想過，被一個異性半夜送回私宅，會發生什麼。”
心跳驀然加速。
小姑娘像受到驚嚇，倏地轉頭看他。
很快，又鎮定下來。
顧杳臉頰隱隱發燙，故作淡然道：“換作彆人，我可能會警惕懷疑，但您是周書記。”
話落，周政良輕笑。
聰穎的姑娘。
把他高高捧起，捆綁在道德至高點，即使將來跌落神壇，也是他咎由自取。
她話中含義，周書記是正人君子，定不屑行那種卑劣之事。
不得不說，劉姨先前一番話，對顧杳啟發頗深。
可有時候，對於周政良而言，君子一詞，不見得是誇讚。
剩餘路程，顧杳進入曜客建立的甲方溝通群，在群文件裡，找到最新項目進度表，稍作修改後，保存至手機，然後發送到領導郵箱。
緊接著，她開始口頭闡述。
為不影響駕駛，小姑娘儘量放緩語速，說到關鍵處，會下意識停頓下來，給周政良留出充足的提問空間。
九點半左右，車子停在小區外。
光線昏暗的車廂裡，周政良目光掠過腕表指針，在女孩下車前，叮囑最後一件注意事項。
“原始數據全部留存，尤其有疑點的地方，做好標注，實時傳到我郵箱，避免與外界接觸。”
所謂外界，暗指發改委內部人士。
包括孟處長？
當然，話一問出，顧杳便後悔。小心翼翼看向男人，觀察他的反應。
周政良將姑娘謹小慎微的表情收進眼底，手臂越過中控，紳士替她解開安全卡扣，不動聲色問：“很怕我？”
呼吸一滯。
由於距離拉近，顧杳硬著脖子答：“您的位置擺在那，怕您，是情理之中。”
倒挺實誠，並未否認。
追女孩子，總要做到心裡有數。既然發現問題，便要及時處理。
為了對症下藥，周政良必須保持足夠耐心，無法操之過急。
靜默一陣，他視線遙遙落向小區大門，轉移話題。
“向陽路的棚改迫在眉睫，房子找好了嗎。”
關心私生活。
小姑娘不著痕跡鬆口氣，溫順點頭：“已經找好，月底就可以搬。”
月底，未說具體幾號。
周政良沒繼續追問，凡事點到即止，以免給她造成壓力。
頷首道完謝，顧杳下車。
走出十來米後，她鬼使神差駐足回頭，看到融於夜色的奧迪公務車，仍舊安靜停在原地。
以前，一模一樣的情景，是保時捷。
搖了搖腦袋，暗罵自己，傷疤剛好就忘疼。
男人這種生物，不管有毒沒毒，都要適當遠離。
原本瞧著好好的，突然像被一記悶棍敲醒，毫不留戀轉身，步子翻得飛快。
半降車窗內，周政良靜靜收回視線，從容平穩點了支煙，吸一口。
薄薄煙霧中，想到那句擇偶標準。
不超過五歲。
條件極為苛刻。
小丫頭片子，平時看著思想活絡，竟也有年齡歧視。
周政良唇邊勾起淡笑。
飽含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