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良緩步走進辦公室,小姑娘看到他時,眼神略顯驚訝。
不著痕跡轉動眸子,定睛瞧向男人身後。
空蕩蕩一片,並無其他人。
難道自己剛才聽錯?
忽略女孩微表情,周政良見人呆立不作聲,便隨口問:“什麼時候來的。”
顧杳回過神。
心裡有些尷尬,指一指走廊說:“大約十五分鐘前,我在會議室外偶遇徐秘書,說您正忙,讓我等等。”
言間,發現大領導的視線正定格於那杯熱氣騰騰的黃山毛峰。
她正想開口,卻見周政良已邁腿朝茶台這邊走來。
會客區空間不小。
但隨著距離拉近,來自男人身上的那股清冽氣息,宛如冬日森林,夾帶雪後微涼感迎麵填滿呼吸。
這讓顧杳想起考斯特上的行政夾克,也是這種味道。
無形無色,穩重沉斂。
偏又強烈到令人心悸。
最終,她目光受對方動作牽引,輕輕落在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
周政良氣定神閒端起茶杯,送至唇邊淺飲一口,略停頓幾秒,才緩緩放下。
麵前人一眨不眨看著他,似在等待誇獎。
他不動聲色垂目,僅隔半步之遙,對上那雙澄澈清眸。
空氣陷入安靜。
意識到氛圍有些不對味,顧杳驀然一怔,然後紅著臉轉過頭去,重新拿起茶壺燒水,裝作很忙。
男人喉嚨溢出低笑。
情緒不明,但不難感受到主人心情愉悅。
小姑娘臉更紅。
悶悶地想,大領導一定是在笑她手藝拙劣,暴殄天物。
看來徐秘書這法子,行不通。
凝神間,聽到周政良溫腔給出評價,“工序合理,水溫足夠,小顧做這些事,看上去不像新手。”
意思是,討好領導的手段,太嫻熟。
活生生被誤解。
顧杳微微蹙眉,蠕唇正要解釋,仔細一想又作罷。
徐秘書好心指點,為自保把人家牽扯進來,實屬不厚道。
最終放棄狡辯,選擇咽下。
周政良將人心思看在眼裡,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倒沒理由去刻意深究。
收得越緊,離得越遠。
礙於身份,她對他始終帶有三分敬畏。
平日接觸的太少,除了徐徐圖之,彆無他法。
靜默須臾。
見小姑娘情緒低喪的厲害,周政良朝她抬抬下顎,進入主題:“時間不早,開始吧。”
茶泡的如何,不重要。談工作,才是她的強項。
周政良身在其位,並無‘假公濟私’的惡趣味。
話音一落。
顧杳鬆口氣,瞬間回血。
從文件袋裡拿出提前備好的資料,禮貌奉上,示意周書記過目。
待紙張翻閱到第八頁,她言簡意賅開始闡述。
女孩有條不紊的彙報聲中,周政良亦在認真評估手裡的報告。
文檔整整二十五頁,分析了參與投標的十二家公司,以及梳理的係統功能及核心版塊,包括需要在原基礎上增加一些可編輯部分,怎樣最大程度進行優化與改革,極大降低違規操作風險。
期間還考慮到許多潛在因子,如政策變更引發的企業信任危機等等,整體思路清晰,措辭嚴謹縝密,準備很充分,可見彙報者的用心。
最後敲定競標時間,7月底。
提及此,顧杳順勢多一句嘴,問周書記當日有沒有空,是否要親自出席監察。
周政良合起文件放到桌上,麵不改色將問題原路拋回,“小顧認為,我該不該出席。”
額。
她,就是一小嘍囉。
意見不重要吧?
沉思兩秒,顧杳一本正經道:“私心來講,我希望周書記能夠到場,畢竟這樣,能讓我工作開展得更順利。”
直言坦蕩,並未拐彎抹角。
周政良明白她的顧慮。
但即便招標會上出現什麼‘妖魔鬼怪’,無他在,小姑娘就未必沒辦法應對。
她的潛力遠不止於此。
臨末,遲遲沒等來大領導的答複。
具體要不要出席,仍舊未知。
中途周政良出去接了一通電話,留小姑娘獨自待在辦公室,小坐片刻。
恰逢手機彈出信息。
跟她冷戰已久的男朋友,今日突然想通,主動聯係她。
程牧:【杳杳,周末我們見一麵。】
二公子雲淡風輕的口吻,如同無事發生。
顧杳打字:【以什麼身份見麵,前任,還是備胎?】
‘備胎’兩字,深深刺痛程牧的眼。
他知道,上次沒能控製好情緒,多少有些口無遮攔。
【對不起,但那不是我的錯。】
一句發出,半途又撤回。
可惜,已經被顧杳瞧見。
她麵無表情扯唇。
在對方重新編輯之前,迅速拉黑,熄掉屏幕。
眼不見為淨。
可能精力太過投入,未察覺到接完電話的男人,不知何時進了門。
掃一眼小姑娘前後變化的神色。
周政良於對麵落座,不經意詢問:“是不是生活中遇到什麼煩心事。”
跟男朋友感情出了問題。
領導能替她答疑解惑麼。
臉皮薄,不敢輕易開口。
可話到嘴邊,顧杳自感赧然,隻能避重就輕道:“再大的事,努力堅持一下,總會過去的。”
倘若真如此樂觀,就不會把難過寫在臉上。
茶水聲響起。
她怔怔抬頭。
靜靜看著大領導拿起茶壺,慢條斯理斟好,緩緩將茶杯送至她麵前。
呼吸一頓。
反應過來後,顧杳連忙頷首道謝。
捧起茶杯,效仿男人起初的樣子,淺飲。
不懂茶,卻因這儒雅紳士的細節,讓她對麵前人的身份,暫時卸下緊繃,無形拉近幾分距離。
周政良沒去看她,視線定格在女孩手機上,啟唇聲腔毫無波瀾,“有時候,前方的風景更好,不要困在當下。”
建議她,試著走出來。
道理淺顯。
卻不一定人人都能做到。
小姑娘性子執拗,但凡令她想不通的事,便要追究到底,絕不甘心認輸。
倒是他這個卑劣者,時時刻刻,總想著橫刀奪愛。
偏偏人就在眼前。
使得那股‘愛而不得’的滋味,愈發滲入骨髓。
活了三十幾年,栽一小姑娘身上。
說出去誰信。
辦公室靜謐異常,除去被顧杳一次次掛斷拉黑的電話,隻剩空調機陣陣的冷氣縈繞。
幾不可聞吸鼻子的小動作,落入男人眼底。
拿起遙控器,調高溫度。
周政良緩聲叮囑:“以後每周五的彙報,改為線上。提前跟徐默約時間,如果不介意加班,應該會在晚八點左右。”
晚八點。
正是年輕人夜生活的開始,對她難免顯得苛刻。
本人倒無異議。
甚至,顧杳還自告奮勇:“如果您實在太忙,淩晨以前也可以。”
回應她的,是男人輕笑。
周政良指一指空調出風口,沒說話。
嗯?什麼意思。
顧杳不懂。
最後聽大領導說:“加強鍛煉,少熬夜。”
“”
暗示她身板太弱,扛不住冷風。
哦。
顧杳偷偷暗誹,中年人也好不到哪去,咱們彼此彼此。
殊不知。
在不久的將來,她會因這句話,而付出‘慘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