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溫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她沒敢開車,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沿著路一直往前走。
直到她和彆人撞在一起,這才回過神來。
“對不起……”方溫言低頭道歉。
準備離開卻被人擋在了身前。
是個紅頭發紋著花臂的少年,十八九歲的樣子,叼著煙半眯著眼吊兒郎當的樣子,腦門上就差刻上“我是混混”四個大字。
“喲!這是哪兒來的大嬸兒?!怎麼跑醉輝煌來了?”
濃烈的酒氣混雜著煙臭味撲麵而來,讓人聞之欲嘔。
方溫言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轉身想走卻發現身後已經被另一個流裡流氣的少年攔住了去路。
“你小子這話說得!大嬸兒也有資格追求自己的春天呐!”
那人醉眼朦朧地湊近方溫言,打了個大大的酒嗝,
“兄弟你還彆說!這大嬸兒看著土,臉長得……嗝!還不錯!”
方溫言麵無表情地抬頭,“再不走開,我就報警了!”
然而,跟醉鬼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那人不退反進,“大,大嬸兒,大家都是出來找樂子的!報警乾嘛啊~多掃興!”
“就,就是!一,一起來玩兒啊!”
兩個人圍了上來,其中一個突然伸手要掐她的臉。
方溫言一個肘擊打在身後那人的腹部,再猛地踢腿,一腳踢在前麵那人雙膝之間。
“嗷!”
兩人嗷嗷慘叫。
方溫言轉身就跑。
沒跑幾步,腳下突然一滑,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後倒去。
倒下的瞬間,餘光瞥到一雙手朝她抓來。
方溫言隻以為是剛剛那兩人追了上來。
情急之下,她身體猛地一扭,想要避開那雙手。
“砰!”
身體紮紮實實地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肩胛骨傳來劇烈的鈍痛感,方溫言瞬間淚眼朦朧,趴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好痛!
周圍突然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最後還有一聲冷斥。
“還不快滾!”
方溫言強忍著劇痛坐起身,就看到身前伸出來一雙手。
瓷白纖長、骨節分明,比任何手模的手都要漂亮,讓人一看,就特彆想在上麵套點什麼。
方溫言有些愣神。
江野卻誤會了她的意思。
“噢!忘了,你寧願摔個狗吃屎也不要我扶你,想必現在,自己應該也能起吧!”
手唰地一下收了回去,方溫言淚眼迷蒙地抬頭,看到了一個帥氣逼人的少年。
筆直的大長腿,裹著緊身的牛仔褲,深v領的t恤衫裡,肌肉若隱若現。
下頜線帶著少年的鋒利,嘴唇是淡粉色的,鼻梁高挺,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得淩亂飄起。
最吸引方溫言的卻是那雙眼睛,明明是溫潤的杏眼,在周圍明明暗暗的霓虹燈裡卻顯得尤其地深邃,讓他看起來像是草原儘頭蟄伏的孤狼。
方溫言感覺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右手下意識的蜷起做了個握筆的姿勢。
這個少年……
看到他,竟激起了她消失多年的欲望……
江野被方溫言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心裡有點後悔自己不該多管閒事,防備地略退了半步,語氣不善道:
“喂!大嬸!能不能不要這麼饑渴地看著我!”
“能借下紙筆嗎?!”方溫言猛地站起來,身上的疼痛仿佛頃刻消散。
江野一愣,“什……什麼?!”
“紙筆!借我紙和筆!”
方溫言聲音徒然大了起來,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少年背上的背包,背包拉鏈沒關,露出裡麵的豎夾,豎夾裡麵有紙!
方溫言指尖微顫,心裡麵有一個聲音在呐喊!
快!
要快一點!
不然她就要錯過了!
江野微微側了側身,發現對麵這位大嬸並不是對著他愣神而是看著他的背包時,心裡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他抿了抿唇,在方溫言的再次催促下,將背包裡的曲譜隨手撕了一張遞了過去。
“筆!”
手伸到眼前,江野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把筆遞了過去。
方溫言搶過筆,就這麼站著,不管不顧地在曲譜背麵開始勾畫,身體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
江野挑了挑眉,眼裡閃過一絲興味,也不著急走了,就這麼歪著頭打量方溫言。
藍白色的長衣長褲,頭發被一個黑色發夾隨意挽起,看起來十分土氣。
膚色倒是白皙,但眼底的黑眼圈就算是在周圍的霓虹下也十分顯眼,雙眼腫得像核桃一樣,臉上還沾著一抹汙泥。
這不修邊幅的模樣,不怪剛剛那兩個小混混叫她大嬸。
可是……
江野看著眼前這個在紙上不停勾畫的人有些怔愣。
明明還是同樣的打扮,但就在她拿起筆的瞬間,周身的氣質卻猛地一變。
就仿佛,前一刻麵前的人還是個與世隔絕隻知道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
下一刻就突然變成了自信張揚才華橫溢的天之驕女。
江野被方溫言的氣質所攝,有些愣神。
直到一張紙懟到了他眼前。
是一個吊墜的設計圖。
線條狂草般恣意,吊墜的鏈子由三條糾纏的銀蛇組成,蛇身鱗片泛著冷光在圖紙上肆意蜿蜒。
吊墜主體是一枚逆五角星,三條銀蛇的蛇信在五角星的上中下三處彙聚,卻詭異地形成了一朵玫瑰花的形狀。
江野挑了挑眉。
這吊墜……
有點意思!
方溫言剛放下筆就感覺全身哪哪兒都痛。
尤其是肩胛處,胳膊像要斷了似的。
然而,身體雖痛,她的精神卻是許久未見的興奮,整個人都仿佛踩在雲端,渾身都軟綿綿飄忽忽的。
“怎麼樣?我覺得這個吊墜很適合你的氣質!”
方溫言疼得齜牙咧嘴,但眼睛晶亮,仿佛有星辰墜落其中。
江野揚了揚手上的紙,杏眼微微瞪大,看起來單純又無辜。
“我的氣質這麼邪惡?”
“不不不!”方溫言看著麵前這個乾淨乖順的少年連連搖頭,
“不是邪惡,是魅!從骨子裡滲出來的那種讓人一眼就容易沉淪的魅!”
方溫言望著麵前的少年,眼底晶亮,帶著一絲感激。
自從那次車禍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過這樣噴湧的靈感了!
想到車禍,方溫言臉上的興奮頓時僵住。
那些被她短暫拋在腦後的記憶頃刻回歸,讓她臉色倏地唰白。
“你……”
江野揚了揚手上的紙,目光從設計圖上挪到方溫言身上,說到一半的話卻突然一頓。
眼前這人臉色唰白,泫泫欲泣六神無主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剛剛的自信張揚。
江野微微皺眉,覺得她此刻的樣子有些刺眼。
他抿了抿唇,在心底喟歎一聲,薄唇輕啟:
“大嬸!你設計的吊墜很好看。”
方溫言渾身一震,雙眸猛地瞪大,怒視著眼前的少年。
這小子叫她什麼?!
大嬸?!
方溫言隻覺得自己的拳頭都硬了!
江野正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好友催他趕緊回宿舍的消息。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瞪著自己流淚的大嬸,決定日行一善。
“真的!大嬸!你很厲害!不管你現在遇到了什麼困難,我相信,你一定都能挺過去!”
“我要走了,有緣再見!”
方溫言看著少年跑走的背影,腦海裡滿是他最後的話在循環。
“你很厲害!不管你現在遇到了什麼困難,我相信,你一定都能挺過去!
睫毛微顫,方溫言捏著的拳頭猛地放開。
好半晌,她的臉上突然揚起一抹笑。
對!
她一定能挺過去!
老天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她怎麼能再步之前的後塵!
不過是個男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