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下意識躲避葉歸荑的動作,白何秋自然留意到了。
他怨毒的目光落在葉歸荑的身上,哪知對方仿佛背後也長了眼睛,直直地朝著他看了過來。
他趕忙收起身上戾氣,對葉歸荑笑著點了點頭,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跟桌上好友說話。
葉歸荑抿了抿唇便收回了目光。
同林芝雅說了幾句話,白何秋便端了一杯茶來。
他來到葉歸荑跟前,麵帶幾分愧意道:“妹妹,方才之事哥哥都聽母親說了,是母親的錯,沒有顧及你的想法。
“哥哥便以茶代酒,替母親給妹妹你賠罪。”
葉歸荑垂下眼簾,淡淡道:
“哥哥客氣了,母親方才已認下錯處,妹妹也早就將此事忘了,哥哥這樣說,豈不是讓彆人誤以為妹妹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嗎?”
白何秋表情不變。
“哥哥哪有這個意思?妹妹你多心了。
“更何況母親一向疼愛你,又跟你認了錯,你若不喝了這茶,豈不是讓人誤會,你還在生母親的氣?”
葉歸荑看著他手中的茶。
茶水不似尋常,帶著幾分渾濁。
斷不是宴席上常用的茶水。
白何秋是白遇非的長子,與父親容貌相似的他輕而易舉地繼承了白遇非的道貌岸人。
前世白何秋口口聲聲稱葉歸荑為自己的親妹妹,然而暗中卻對她使了不知多少的絆子。
為了替親妹妹白蓁蓁出氣,先是在宮宴上暗中把葉歸荑的椅子腿鋸斷。
接著又是在她的碗中下了巴豆,讓她在宮中貴人的麵前丟儘了臉麵再沒了入宮的機會。
後來還在狩獵場上害得她跌落馬下,導致她一條腿骨折,再也無法駕馬……
而眼下,他無故端來一杯茶不斷迫使葉歸荑喝下,當中若無貓膩,隻怕他自己都不信。
連林芝雅都看出了不對來。
她偷偷扯了扯葉歸荑的衣擺,遞來一個擔憂的眼神。
似是在說:彆喝這茶。
葉歸荑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接著便接過了白何秋遞來的茶水笑道:“那妹妹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咦,蓁蓁,你怎的來了?”
她忽然越過白何秋的肩膀,朝他身後喚了一聲。
白何秋下意識去看,卻隻看到了一群結伴入門的姑娘。
而葉歸荑則趁著他轉頭的刹那,用極快的動作將手中的杯子與桌上的杯子交換,放在唇邊做了個飲茶的動作。
末了將茶杯擱在桌案,示意自己已將杯中之物喝完。
白何秋側頭確認了一眼,才放心。
他嘴角揚起微妙的笑意,道:“那我就不打擾妹妹了。”
“哥哥等等。”
葉歸荑隨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遞給白何秋。
“既然我喝了哥哥的茶,不知哥哥可否願意禮尚往來,也賞臉喝妹妹的茶呢?”
白何秋不疑有他,接過茶杯一飲而儘,末了大步離去。
葉歸荑淡然落座。
目睹一切的林芝雅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蒼天啊。
她竟然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兄友妹恭”。
而且歸荑方才換茶的手法又是何時練出來的?動作竟是那般的行雲流水,刹那間便偷天換日。
也怪不得她的愛犬會被那樣輕而易舉地被換成貓將矛盾輕鬆化解。
震驚之餘林芝雅也好奇那茶水裡究竟有什麼乾坤,值得白何秋如此強勢地逼迫葉歸荑飲下。
因此她便不自覺地多留意了白何秋一些。
隻見白何秋與同僚談笑風生,並無半分異樣,誰知過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臉色便微寒,汗珠子順著他的額角滑落到下巴。
他捂著肚子,與好友草草道了彆,便哈著腰匆匆離去了。
狀如鬨肚子一般。
“巴豆。”
葉歸荑冷不丁的一聲嚇了專注盯著白何秋的林芝雅一跳。
“什麼?”
林芝雅驚魂未定。
葉歸荑道:“茶裡放了巴豆。”
她的指尖不經意地在杯口處撫摸,道:“他這份大禮,我消受不起,自然要還給他了,不是嗎?”
她衝著林芝雅一笑。
林芝雅看著她的笑容,卻隻覺不寒而栗。
她看著從進門來就一直不見人影的綠盈,想起愛犬之事,心中忽然無端萌生出了一個猜測來。
她直覺綠盈的消失,同白何秋中招出門之事,定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直到眾人到齊,下人們上了菜,白何秋也沒再露麵。
“哎呦!”
身後的桌子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叫出聲的貴女捂著被撞痛的地方,道:“你長眼睛了沒有?”
撞她的貴女也顯然不是個善茬兒。
她皺著眉上下打量了說話的姑娘一眼,道:“哦,原來是楊姑娘,上個月踢蹴鞠時傷了我的侍女也未曾見你道歉,如今倒是在這好似狗叫一般的瞎嚷嚷?”
“哦,我當是誰,原來是給婢子報仇雪恨來了。”
最先說話的楊姑娘冷笑一聲。
她挖苦著道:“這點子小事倒難為你記得,小氣巴巴,登不得台麵的下賤坯子!”
兩個姑娘都是嬌生慣養,又都盛氣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肯示弱。
旁人想勸解,奈何兩人偏偏是同一桌挨著的客人,旁人便是想勸,都插不上半句話。
白遇非用責備的表情看向了侯夫人。
侯夫人掌家多年,卻會犯將兩個不對付的貴女安排在一處這樣低級的錯誤,不由麵紅耳熱,派人上前勸阻卻都被兩個姑娘凶煞地推去了一旁。
“兩位姑娘!”
一個輕柔柔的聲音忽然在兩人身畔響起,兩人本欲不理會,哪知一碗滾燙的湯水便橫在了兩人中央。
兩人嚇得連忙退後,爭吵聲也緊跟著戛然而止了。
“你這是何意?”
盛氣淩人的楊姑娘率先質問葉歸荑。
葉歸荑微微頷首,不疾不徐,輕輕柔柔。
“兩位姑娘消消氣,我家下人一時糊塗,這道桂圓雪蛤湯竟在兩位姑娘的桌子上了兩碗。
“我記得楊姑娘喜歡雪蛤,柳姑娘卻是不吃桂圓的,與我同席的錢姑娘又是柳姑娘的閨中密友,不如柳姑娘同我換個位置,如此安排,不知可好?”
被葉歸荑打斷,兩人自然沒了再吵的理由。
更何況葉歸荑說的如此通情達理,遞上了一個最合適的台階。
柳姑娘便率先哼了一聲,轉身自顧坐在了葉歸荑的位置上。
楊姑娘也坐回了原位,不吭聲了。
一場爭端,就這樣被葉歸荑三言兩語而輕鬆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