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同光被他問得一愣,瞅著他那張沒幾分血色的臉,還有那雙像是藏了無底深淵的眸子,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該怎麼接茬。
“燙手的山芋?”他咂摸著這幾個字,“什麼意思?”
陳青鋒沒再往下說,隻是將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了。
之後這些天,陳青鋒幾乎是把自己醃進了藥味兒和書卷氣裡。
那要命的虛弱感,跟跗骨之蛆似的,怎麼甩也甩不脫。永久折損的那百分之十生命能量上限,讓他稍微多耗點神,就頭重腳輕,冷汗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但他硬是把牙關咬得咯吱響,撐著。
徐昌壽那邊,幾乎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掏出來了。
老爺子把他喊進自己那間塞滿了各種醫書典籍的辦公室,不少都是市麵上絕跡的孤本,甚至還有些林墨白當年留下來的,殘缺得不成樣子的手稿和隨筆。
陳青鋒捧著那些東西,跟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
白天,他跟著蕭同光在急診科裡轉悠,看各種病人,學各種處置。一到晚上,他就一頭紮進那些快散架的故紙堆裡,跟入了魔怔一般。
腦子裡那個冷冰冰的係統,這會兒倒成了他最得力的幫手。
那些佶屈聱牙的古醫理,那些林墨白超前半個世紀的醫學構想,在他這裡,好像被拆解成了一個個能看懂、能理解的零件。
【解析“林氏臟腑平衡調理殘篇”中…與宿主“中醫理論(精通)”知識庫比對…發現可疑關聯點三處…】
【學習“逆向神經傳導阻滯術(設想)”…消耗經驗值500點…初步掌握…】
經驗值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嘩嘩往外淌,換回來的是他醫術上看得見的精進。
以前許多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關竅,現在跟窗戶紙似的,一點就透。
這天,急診科推進來一個病人,模樣古怪。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渾身皮膚透著一種嚇人的青灰色,喘氣跟拉風箱似的,人也迷迷糊糊的,四肢還不受控地在那兒抽搐。
各種檢查單子雪片似的飛出來,結果卻讓人抓瞎,愣是找不出個明確的病根。
“什麼鬼情況?中毒?不像啊,毒物篩查全陰性。”
“腦電圖也就是個彌漫性慢波,看不出個所以然。”
幾個經驗老到的主治圍著病曆,眉頭擰得能夾死蒼蠅。
蕭同光也覺得這事兒邪門。
陳青鋒站在人堆外圈,盯著病人那雙因為缺氧而微微鼓脹的眼睛,腦子裡“嗡”的一下,閃過林墨白筆記裡的一段鬼畫符似的描述。
那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遺傳性代謝缺陷病,發作起來的症狀,跟嚴重中毒幾乎一模一樣,十個有九個得誤診。
筆記裡還提到一個林墨白當年異想天開的法子——通過一種特殊的穴位刺激組合,再配上極微量的某種天然提取物,興許能暫時把那種要命的代謝紊亂給扳回來。
“蕭主任,”陳青鋒擠上前,“我懷疑是‘沃克曼綜合征’。”
“沃克曼綜合征?”蕭同光眼皮一跳,這病名他隻在某些犄角旮旯的文獻上掃到過一眼,臨床上,幾十年也未必能碰上一例。
“症狀很像。”陳青鋒語氣沒什麼波瀾,卻透著股讓人不得不信的勁兒,“可以試試高濃度硫胺素,配合……特定的神經調節點刺激。”
他嘴裡說的“神經調節點刺激”,其實就是林墨白筆記裡那套神神叨叨的穴位刺激法,隻不過換了個現代醫學聽著不那麼刺耳的說法。
人命關天,蕭同光瞅著陳青鋒那雙亮得有些瘮人的眼睛,又想起徐昌壽私底下跟他念叨的那些話,心一橫:“就按你說的來!快!”
一套在旁人看來近乎跳大神的治療方案,在陳青鋒手底下有條不紊地施展開。
幾根銀針下去,手法輕飄飄的,卻又精準得嚇人。
高濃度的藥物,一滴滴緩慢推入。
邪門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也就十幾分鐘的工夫,那病人抽搐的幅度肉眼可見地小了下去,呼吸也漸漸勻實了,那身駭人的青灰色皮膚,也跟退潮似的,一點點消散。
又過了小半個鐘頭,病人哼唧著醒了過來。
整個搶救室裡,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
所有人,都跟看外星人似的看著陳青鋒。
蕭同光更是覺得後脖頸子直冒涼氣,這小子,才幾天工夫,怎麼跟脫胎換骨了似的?這眼力,這手底下稀奇古怪的招數,簡直不是人!
這樣的“不是人”的表現,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一個被毒蛇啃了,全身好幾個零件都快報廢,眼瞅著就要咽氣的工人。
市麵上能找到的抗蛇毒血清都用遍了,屁用沒有。
陳青鋒翻著徐昌壽給他的,林墨白關於“異種蛋白排斥與中和”的幾頁殘缺手稿,結合腦子裡那個係統的推演,膽大包天地提出用病人自己的血搞體外循環,再往裡頭摻和一種經過特殊處理的草藥提取液,進行“淨化”。
這過程,比走鋼絲還懸,稍微出點岔子,那就是催命符。
他居然又成了。硬是把那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工人,又給薅了回來。
還有一個,建築工地上送來的,胸口到肚子那塊兒,被一根鋼筋給捅了個對穿的重傷員。
那慘狀,比上次他用禁術救的那個倒黴蛋,好不到哪兒去,也就是鋼筋偏了那麼幾公分,沒直接杵到心臟上。
饒是如此,幾家大醫院的專家會診下來,都說手術成功的機會不到一成,就算救活了,術後那些並發症也夠人喝一壺的。
陳青鋒主刀。
他沒再用那代價大得嚇死人的“禁忌·心包內快速修補術”。
而是憑著他對人體結構那種超乎常人的熟悉,還有從林墨白筆記裡摳出來的那點關於“創傷快速修複與組織再生引導”的零星理論,愣是在手術台上,搗鼓出了一台讓所有觀摩的人都目瞪口呆的修複手術。
他的手,快得像道影子,穩得像塊磐石,準得讓人頭皮發麻,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節奏感,那不像是在開刀救人,倒像是在精心打磨一件絕世的藝術品。
手術結束,病人生命體征平穩得不像話。
觀摩室裡,市裡幾家大醫院的外科扛把子們,一個個跟被點了穴似的,鴉雀無聲。
再瞅陳青鋒的時候,那感覺,已經從一開始的審視、懷疑,變成了純粹的震驚,甚至還有那麼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這小子……是個什麼路數?”有人壓著嗓子,跟旁邊的人嘀咕。
徐昌壽站在人群後頭,看著手術台上那個雖然臉色蒼白得跟紙似的,腰杆卻依舊挺得筆直的年輕人,渾濁的老眼裡,閃著異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