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鋒站在那裡，沒立刻回應。
會議室裡安靜得可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釘在他身上，那份重量幾乎能讓人皮膚發麻。
王進喜下巴微抬，嘴角那抹等著看好戲的弧度更明顯了，他等著看這個昨天還光芒萬丈的新人怎麼出醜。
空氣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好幾秒。
陳青鋒終於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很清楚，透著一股子不慌不忙的勁兒。
“王主治診斷沒錯。”
“妊娠合並主動脈夾層。”
他先是肯定了王進喜，這讓後者臉上那點得意收斂了些，但很快又把臉繃緊，等著下文。
“病人懷孕32周，夾層累及升主動脈、主動脈弓和降主動脈。”
“stanford a型夾層，還合並了debakey iii型累及。”
“非常危險。”
“隨時可能破裂，大出血、心包填塞、急性心梗、腦梗，甚至器官衰竭。”
“一旦發生，大人孩子都危險。”
他這幾句話，比王進喜說得更透徹，直接把那懸在頭頂的刀尖給點明了。
原本等著看熱鬨的人，神情也跟著嚴肅起來。
“這種狀況下，”陳青鋒語速慢了點，像是在掂量，“時間和決策最重要。”
“常規處理，馬上外科手術，換主動脈。”
“但她是孕婦，32周的胎兒，有存活機會。”
“手術麻醉、體位、用藥，都可能影響胎兒。”
“可要是先管孩子，再管大人，大人可能等不了。”
他把這事兒最擰巴的地方攤開來講，在場的醫生不少都皺起了眉頭。
這確實是最讓人抓瞎的地方。
保大人，孩子懸。
保孩子，大人懸。
王進喜心裡冷笑，這些他當然清楚，他就是要看陳青鋒怎麼選。
“所以，一般的想法是先剖宮產把孩子拿出來，然後心外科急診換血管。”
“但剖宮產本身就會刺激母親，增加出血風險，而且等心外的人來、上體外循環、降溫…這點時間，夾層可能就爆了，或者撕得更厲害。”
陳青鋒否定了常規的“分步走”方案。
有人覺得意外。
那還能怎麼辦？
他看向王進喜，又掃過蕭同光和其他人，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覺得，需要一個非常規的辦法，一個能儘量保全大人和孩子的聯合術式。”
“體外循環下剖宮產，同時做主動脈置換。”
這話一出來，會議室“嗡”地一聲，跟熱水倒進了冷油鍋。
“什麼？”
“體外循環…剖宮產？”
“這…這怎麼搞？”
質疑聲，抽氣聲，亂成一片。
王進喜眼睛瞪得溜圓，臉上的嘲諷徹底僵住，換上了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體外循環？那是心外科開大刀才用的玩意兒，要專門的機器和人手，對病人身體影響巨大，風險高得嚇人。
用在剖宮產上？
聽都沒聽過！
“這不是瞎搞嗎？”一個老資曆的醫生忍不住嘟囔。
陳青鋒沒管那些議論，繼續說他的方案。
“先上體外循環，穩住病人的生命體征。”
“然後婦產科立刻剖宮產，取出胎兒。”
“同時，心外科和血管外科馬上處理主動脈夾層，換血管。”
“這樣能最大程度縮短母親在高風險狀態下的時間。”
“體外循環能保住血壓和灌注，給取孩子和換血管創造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
“雖然難度極大，需要好幾個科室配合得天衣無縫，但目前看，這是唯一有機會同時救下兩條命的辦法。”
他語速恢複正常，邏輯一層扣一層，每個字都砸在人心坎上。
體外循環下剖宮產。
同步換血管。
這不隻是跨科室合作那麼簡單，這是把兩個鬼門關級彆的手術，在同一個人身上，同一個時間段，用一種誰都沒想過的方式拚起來。
這種方案，彆說騰華，放眼全國，敢提出來的人都沒幾個，更彆說做了。
這得對心外、血管外、婦產、麻醉、體外循環這些領域，都有深不見底的理解才行。
王進喜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一個反駁的字都擠不出來。
他臉色比剛才還白，不是嚇的，是震的，還有一股子從腳底板升起來的無力感。
他本以為自己扔了個燙手山芋，能讓這新人栽個大跟頭。
結果呢？
對方不僅接住了，還扔回來一個他聽都沒聽過，但仔細琢磨又似乎真有那麼點可行性的、石破天驚的方案。
蕭同光一直坐著沒動，這會兒身體微微前傾。
他沒說話，就那麼定定地看著陳青鋒。
那雙總是帶著審視和疲憊的眼睛裡，此刻跳動著一種壓不住的光彩。
驚訝，審視，還有一種挖到寶的狂喜。
這小子，不是有點東西。
是真他娘的有大東西！
這方案，膽子大得嚇死人，可背後那跨學科的思路，那對病理生理的深刻理解，都是硬邦邦的真本事。
這絕對不是一個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能想出來的！
會議室裡徹底安靜了，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陳青鋒的方案給震懵了。
他們看著站在角落的這個年輕人，他臉上還是淡淡的，好像剛才說的不過是尋常的治療建議。
但誰都明白。
王進喜那點下馬威，算是踢到鐵板了。
不，是直接撞上了南牆，撞得稀碎。
陳青鋒用一個堪稱炸裂的方案，不僅回擊了質疑，甚至讓在場不少老醫生都開始懷疑自己以前學的那些東西了。
會議室裡的安靜沉重得像要滴出水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陳青鋒身上，帶著震驚，帶著難以置信，還有些許的茫然。
王進喜張著嘴，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慘白。他的挑釁，換來了當頭一棒，而且是超出他認知範圍的重擊。
蕭同光身體前傾的姿勢沒變。他擱在桌沿的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腦子裡“嗡”的一下，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中了。撿到寶了，不，這他媽是挖到礦了！金礦！
“好！”就在這時，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死寂。
一個聲音在門口炸開，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這個思路，對了！”
眾人猛地轉頭。
徐昌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