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最大的區彆就是他們對孫子孫女是沒有期待,隻有溺愛的。
爺爺奶奶常年和孫子孫女住一塊,還會幫著爸媽逼著孫子孫女學習,外公外婆這種很長時間才見一次外孫外孫女的,隻有疼愛。
所以當李陽到達外公家的時候,剛一進門,就看見外公孫莊拿著洗臉盆笑嗬嗬的上來了:“陽娃~回來啦~這就是縣長獎你的自行車?咦~外孫真厲害~趕緊洗洗臉,看著一頭的汗。”
李陽那個六七十歲還健步如飛的外婆,端過來一碗早就做好的蒜汁涼麵條,笑嗬嗬的給李陽遞了過去:“麵條翻著吃,下麵埋得有番茄雞蛋,麵上麵的荊芥是剛摘的。”
騎了半天自行車又累又餓的李陽,頓時兩眼放光,端起碗就開吃,這一大碗麵在他嘴巴裡打了個轉,也沒怎麼嘗到味道,就已經儘數下肚,李陽一抹嘴,帶著點希翼地問道:“還有嗎?”
外婆滿臉的皺紋就舒展開了,她邁著碎步就朝屋子裡跑:“有,外婆給你盛!”
孫玉蘭照著兒子腦袋後就是一巴掌:“叫你來乾活,你活沒乾,倒是先吃上了~”
重新撐滿一碗飯回來的外婆頓時就惱了,同樣給了孫玉蘭一巴掌:“咋得了,吃碗飯都不行了,你個死女子還作假!”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一媽還有一媽強。
李陽一邊往嘴裡扒飯,一邊直樂,這一碗飯他總算是嘗出了鹹淡,等肚子舒服後,李陽抹著嘴巴問:“大舅呢?下地了?”
外公點點頭:“六月的天,娃娃的臉,說不準啥時候就要下雨了,這兩天哪怕腰使斷,也得把麥子收回來!都在田裡割麥子哩。”
“陽娃你是讀書人,這活不好乾,能幫了就幫,幫不了就幫俺送個飯。”
李陽知道外公說的沒錯,割麥子搶收這活人工乾那事極其折騰,需要連續不間斷的彎腰重複一個動作,連續乾上一天,常年乾農家活的還好說,像李陽這種縣城長大的孩子,那是真乾不了,曆年李陽來都是做送個飯,幫忙曬個麥子一類的活,
但這一次不一樣,李陽早就盤算好了今年該咋搞,他嘿嘿一笑說道:“外公您瞧好了,我今個一天就能搞定你信不信~”
外公緊皺著的眉眼就舒展開了:“信~飯都做好了~娃先歇歇,一會去送吧~”
李陽也沒歇,年輕人身體好,兩碗麵條下肚他早就又精神起來,拎起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十來斤的大瓦罐就晃悠悠的出去了。
莊稼人一年最重要的就是這段時間,沒人敢懈怠。
外麵的陽光曬得李陽腦袋都有點癢癢,他眯著眼睛順著田埂慢悠悠的走到自家田邊,把蓋在瓦罐上的碗取下來,倒滿了溫熱的麵條後才對著田裡大喊:“老舅~飯好了~吃唄。”
在地裡頭都沒抬的四個光脊梁漢子齊齊抬起頭,一邊錘著腰,一邊朝李陽這邊走過。
大舅孫來福蹲在路邊一邊吃飯一邊說:“娃回來了?聽說你厲害了哩,受了縣長的表揚。”
表弟孫衛東一口氣就把一碗的麵條吞進肚,這才抬頭問:“哥,聽說獎了你一輛自行車?一會借我騎騎。”
李陽滿頭答應:“中~你們慢慢吃,我出去溜一會。”
把瓦罐放在地上,李陽笑眯眯的扭頭就走。
小表弟孫衛紅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屁孩,看著李陽走,有些不滿的輕聲說:“咋他就不用割麥子。”
孫來福抬手就給他一巴掌:“他姓李!你個鱉孫!”
把兒子打的頭猛一縮,孫來福這才繼續說道:“你大姑沒要宅基地,沒要老房子,逢年過節大包小包往咱這拎,那家的姑娘這樣?再敢胡咧咧,一巴掌抽死你!”
李陽不知道背後的這些話,他今兒個有自己的目標,他慢悠悠地就來到了村裡的曬穀場,搭眼一掃,就看見了四個蹲在曬穀場邊抽旱煙的老漢。
李陽走過去,笑眯眯地問道:“叔~割麥的?一畝多少錢?”
看到來活了,老漢把旱煙袋朝地上磕磕,笑嗬嗬的回道:“大兄弟發財~一畝地八塊,不管飯加一塊。”
“成!”李陽很爽快的掏出了錢:“三十六塊四畝地~”
領頭的老漢頓時就是一愣,喃喃的說道:“是總共加一塊……”
李陽也懶得算計這點,直接把錢塞到老漢手裡:“拿著唄~活做好就行~”
老漢頓時就精神抖擻起來,把放在麵前的破草帽往頭上一戴,吆喝了一聲:“東家給錢了~活得做好哩~”
“中!”
另外三個老漢這就起身了,他們滿臉的褶子,看上去最年輕的也有四十歲,似乎沒有年輕人能乾。
但是他們是職業的。
這是每到夏收,就會出現在村頭曬穀場的麥客,他們是最專業的收割人,有著最專業的工具和最專業的技術,堪稱人肉聯合收割機。
當李陽帶著四個老漢來到自個田裡時,卻遇見了預料之外的阻力。
孫來福死活不願意讓李陽出這個錢:“咋能讓你出這個錢!再說了,這點活不值當花錢,我們自己就能乾。”
看來大舅不咋願意領自個這個情,自個怎麼把人情世故給忘記了……
人們總覺得錢是萬能的,但很多時候,哪怕你給彆人錢,還得有足夠的理由,想法子不傷對方的麵子。
說實話若老舅不是這樣的人,李陽也不會為他花錢了。
李陽歎了口氣,拉著老舅說到:“老舅你的腰一直都不好,再說了我也沒少吃你家新下來的花生,讓我儘點孝心好不?”
四個麥客不管這邊推讓,他們既然已經收了錢,那就直接下地開始乾活了。
四個老漢立刻就展現出了自個的價值,他們乾得不快不慢,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但幾乎沒有歇息的時間,一舉一動帶著說不出的韻律。
到底是職業的。
孫來福看得直搖頭,嘴巴裡連連嘟囔:“真是糟蹋錢。”
隻是說是說,孫來福眼中還是透著歡喜。
大侄子願意為自個花錢,老舅還是領這個情的。
人一多,乾活就快,原本要兩天才能乾好的活,一個下午就搞完了,乾完活的麥客取下肩膀上耷拉的毛巾,胡亂的抹了把臉,拿出腰間係的水葫蘆擰開,朝嘴裡咕咚咕咚的灌了一通,這才笑著露出滿嘴的黃牙噴著酒氣問:“東家,活乾的利索不?”
接過李陽遞過來的煙,老漢把煙朝耳朵上一夾,招呼自己的夥計們走:“走哩~”
四個麥客就像事了拂衣去的大俠一樣,把自個那磨得錚亮的鐮刀朝腰上一掛,搖搖晃晃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