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介聽完笵鹹的一番連珠炮似的言語,先是一愣。
偏心?
這是何意?
他怎麼跟他娘一樣,老愛說些稀奇古怪的詞彙。
隨後,費介搖了搖頭,老臉微紅,眉頭輕蹙。
不過,這些都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他聽懂了笵鹹那番話的意思!
這小子,竟然說自己之所以不如若若,是因為自己不如蘇渝!
雖說,可能在醫術上自己確實稍遜一籌吧。
年歲大了,眼神可能也不如那小子那般銳利。
但是,笵鹹竟然如此直白地說了出來。
自己就不要麵子了嗎?
他這簡直是大逆不道,身為弟子太不孝順了!
費介又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勉強支撐著身體,拍了拍桌子,怒斥道:
“笵鹹,你這是要乾什麼?當眾頂嘴,還拆穿、指責你師父!”
“這種行為,往大了說,那就是欺師滅祖你知道嗎?”
“往小了說,……那不重要。”
“總之,要是擱在過去,你是要被浸豬籠的。”
“……”
一番怒斥之後,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又猛地坐回了原位。
若若撓了撓頭,
費老師說的這些話,怎麼好像似曾相識?
好像是哥哥講的故事裡的情節。
但她知道,費老師這是喝醉了,在胡言亂語。
於是從袖中取出一瓶藥,倒出一粒小黑丸。
然後乖巧地遞給了先生。
伍竹偏過頭,‘看’向費介,
又‘看’了一眼笵鹹,沉默不語。
蘇渝在一旁聆聽,肩膀因忍俊不禁而顫動不已。
這番言語顛三倒四,用詞混亂至極。
難怪他起初僅以眼神表達對笵鹹的不滿,未發一言。
原來並非欲言又止,而是語言係統正處於混亂狀態。
蘇渝扶額歎息,費老的酒量著實不佳,其實並未飲下多少。
早知如此,真該多勸他吃些花生米以解酒。
見若若遞上解酒藥,蘇渝迅速將其投入費介喉中。
費介舔了舔嘴角的藥丸,喃喃自語道:
“給我解酒藥作甚?”
“我尚未醉,真的沒醉。”
笵鹹也被逗得笑了出來。
罷了,還是扶這位醉醺醺的老師回去吧,不必與他爭論了。
正欲請旁人相助,將老師扶回笵府,
費介卻猛然抬頭,褐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清醒。
似乎稍微恢複了些理智。
然而,他卻望向笵鹹,嗬嗬一笑,道:
“笵鹹,論醫術,我自愧不如你蘇先生。”
“但在毒術方麵,我可是被譽為一代宗師的人物。”
“這天下間,除了大宗師,無人能逃過我的毒手。”
“其他人,都不在話下。”
這場子,我定要找回。
順便也挫挫笵鹹這小子的銳氣。
接著,費介又看向笵鹹,說道:
“我教你毒術,蘇渝教若若醫術。”
“最終若若學醫時間雖短,醫術卻在你毒術之上。”
“此事究竟誰之過,咱們各執一詞,難以定論,那便不說了。”
“那我問你,你說蘇渝擅長發掘人的天賦。”
“那他教你讀書寫字,你的字為何寫得如此難看?”
說完,還不忘冷哼一聲。
笵鹹聞言,臉頰微紅,吸了吸鼻子,道:
“老師,咱們說這個乾嘛。”
“讀書考的是文采,字嘛……字,不重要。”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去。
蘇渝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若若的解酒藥果然奏效,費老看起來清醒多了。
費介嗬嗬一笑,道:
“文采?那你倒是展示出來讓我瞧瞧。”
“你蘇先生誇的不算,他肯定偏袒你。”
笵鹹對費介冷哼一聲,回應道:
“那老師可扶好下巴,彆待會兒驚掉了。”
隨後看向蘇渝,眼珠一轉,靈光乍現。
刹那間,腦海中已有一首詩浮現。
雖然是為了與老師賭氣,想讓他難堪。
但確實也有意贈詩給蘇先生。
隻是原本打算在先生離開時再贈予。
笵鹹起身,麵向蘇渝,恭敬地行了一禮,正色說道:
“先生,您入府已一年多,悉心教導我這麼久。”
“臨近分彆之時,學生心中滿懷感激與不舍。”
“正好,近日學生準備了一首詩想贈予先生。”
“感謝先生的諄諄教誨與無私奉獻!”
“今日,學生便提前獻醜了。”
蘇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費介則冷冷地盯著笵鹹,翻了個白眼。
吟詩便吟詩,何故還欲討好蘇渝。
欲使其違心讚詩之美乎?
休要妄想,吾雖不擅詩文,卻非不學無術之徒!
且看這小子能拍出何種妙讚。
若若亦滿含期待地望著兄長。
複又望向先生,欲知兄長將以何詩相贈。
於是,笵鹹輕咳兩聲,清了清喉嚨,高聲吟誦起來。
“相見難時彆亦愁,東風柔弱百花凋。”
“春蠶至死絲方吐,蠟炬燃灰淚始消。”
“……”
笵鹹吟罷,雜貨鋪內頓時一片靜謐。
若若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笵鹹,眼神純真無邪。
笵鹹默默垂首,眼神偷偷望向彆處。
蘇渝微微挑眉,亦輕咳兩聲。
他深知笵鹹言辭懇切,情感真摯。
不舍之情,感激之意,皆發自肺腑。
此詩意在感謝自己的悉心教導與無私奉獻。
然而……笵鹹這小子,不是說好是自己的詩嗎?
這分明是李商隱的《無題》啊!
笵鹹這小子,竟要開始做那抄襲之事?
費介此刻神色複雜,眉頭已擰成一團。
這豈是五歲孩童所能吟出之詩?
他瞪大略顯渾濁、帶著褐色斑點的雙眼,望向笵鹹。
眼中滿是震驚,不敢置信地問道:
“笵鹹,此詩果真是你所作?”
同時,略帶酸意地望向蘇渝。
“乃贈予你蘇先生之作?”
笵鹹睜著並不算大卻十分真摯的雙眼看向費介。
麵不改色,心跳亦無波瀾。
他微微點頭,語氣平和地說道:
“不錯,此詩名為《無題》。”
“乃是我苦思冥想多時,專為蘇先生所作。”
此詩,雖不甚符合他如今的才情。
但文采之事,最難衡量。
他本就頗有才氣,此詩又極為應景。
誰說他就不能因感激先生至極。
而嘔心瀝血創作出此等絕世佳作?
隨後,他又轉頭望向蘇渝,將寫好的詩稿呈上。
“先生於我,有啟蒙之恩,教養之情,陪伴之義,恩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