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雲被沉香木拐杖重擊在後腦,悶哼一聲栽倒在地,後腦潺潺的向外冒出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麵。
“爹爹!”
原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壯漢狠狠地將她從父親懷裡拽出,拎小雞一樣將她提起,任她手腳並用也無法掙脫。
老者緩步上前,謝瑉這才看清他仙風道骨的輪廓。
他身著青色暗紋長袍,鶴發童顏,頷下三縷長髯,卻在抬眼時露出陰鷙的眼神。
謝瑉在對上這雙淬了毒一樣的眼神時感覺如墜冰窟,手腳僵硬,甚至不敢再繼續掙紮。
“長得倒有幾分停雲年輕時的模樣。”
老者指尖挑起她下巴,像打量一件貨物般冷笑:“可惜啊,流著蒼狼國賤人的血。”
他突然鬆手,掏出手帕反複擦拭指尖,仿佛觸到了什麼汙穢之物。
“原想沉塘喂魚,倒不如留著……聽說蒼狼國巫女的血能煉毒,正好用作藥引獻給陛下。”
“把這個小雜種送去城西那個院子,嚴加看管。記住,每月取一次血,彆讓她死了。”
他說罷,原主便被粗麻布狠狠套住頭顱,手腳被麻繩捆成蝦米狀,像待宰的牲畜般被拋上馬車。
在麻袋縫隙裡,她似乎看見謝令儀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卻被丫鬟死死按住,隻能遠遠望著馬車消失在巷口。
在一陣又一陣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顛簸中,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許並不久,但她感覺格外漫長。
小小的臉蛋上淚痕縱橫交錯,眼淚濕了乾乾了濕,滿心隻有暈倒在地的父親。
她的嗓子早已哭啞,隻能在黑暗中無助地抽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原主被粗魯地拽出麻袋,濃重的疲憊感讓她一時睜不開眼。
待視線逐漸清晰,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陰森的院子裡。
大門緊閉,青銅藥壺門環上結滿了蛛網,牆壁上一層又一層紫色的爬藤植物後仿佛藏著什麼猛獸,格外滲人。
屋簷前的燈籠在風中搖晃,昏黃的光暈下,“靜心院”三個大字顯得格外詭異。
“進去!”壯漢一把將她推進屋子,門在身後重重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原主踉蹌著摔倒在地,膝蓋磕在地板上,疼痛讓她倒吸一口涼氣。她借著月光,哆哆嗦嗦地嗅著廂房內彌漫著的刺鼻藥味,看著地上擺著大大小小的陶罐,還有牆角的架子上插滿的銀針,小小的年紀便明白了什麼叫做絕望。
“從今日起,你就待在這兒。”門外男人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每月初一、十五,會有人來取你的血。乖乖聽話,興許還能多活些日子。”
原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剛要開口求饒,缺紙聽到鎖門的聲音。
她衝到門前,拚命拍打著門,哭喊著:“放我出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可回應她的,隻有空蕩蕩的回聲。
記憶在此處碎成齏粉,一股腦湧了上來——
潮濕陰暗的地下室、銅盆裡的刺鼻血水、老者捏著銀針獰笑著逼近的臉,還有無數個被疼痛驚醒的深夜……她看見原主小小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孔泛著青紫。
謝瑉渾身劇烈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趙蘅芷帶著哭腔的呼喊將她從失神的狀態中喚醒。
“謝公子!”
“謝公子!你彆嚇我啊!”
她猛地一顫,冷汗順著下頜滴落,眼前趙蘅芷的杏眼蒙著水霧,指尖正慌亂地擦拭她額角的汗珠。
“我沒事……”她嘴角扯起一個蒼白的笑:“這幾日趕路太累了,剛才有些胃痛……現在已經無事了。”
她一邊安撫著趙蘅芷,心裡卻像是填滿了黃連一樣苦澀。
原主這十幾年的人生過得是真苦啊,她不由得對原主充滿了心疼。
從這些日子恢複的碎片回憶中,她大致推斷出了原主的人生軌跡。
想來就是謝停雲和蒼狼國的巫女相戀生下了謝瑉,在相認後被謝家發現,謝停雲想要將謝瑉送去安全的地方卻被發現,兩個人都被謝家軟禁。
巫女在生下謝瑉後身體本就虛弱,又在謝家受儘折磨,沒過多久便香消玉殞。而謝瑉這個“孽種”,則成了謝家發泄怒火的對象。
“謝公子,真的沒事嗎?”趙蘅芷還是一臉擔憂,打斷了謝瑉的思緒。
謝瑉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再次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
她拍了拍趙蘅芷的頭頂,神色有些黯淡。
“我們走吧,這裡和我……沒有關係。”
謝瑉剛要拉著趙蘅芷轉身,遠處走廊突然傳來靴底踩過落葉的聲響,枯枝斷裂聲清晰可聞。
她本能地拽著趙蘅芷踉蹌躲進假山,那個洞穴容納小時候的原主顯得像黑洞一樣空蕩,此時容納兩個人卻顯得有些逼仄。
潮濕的石壁蹭過臉頰,混著青苔氣息的黴味撲麵而來。
洞穴狹小得令人窒息,兩人幾乎貼身而藏。
趙蘅芷的心跳聲如擂鼓般撞擊著謝瑉耳膜,少女滾燙的呼吸掃過她脖頸,令她想起記憶中被麻袋悶住口鼻的窒息感。
“彆出聲。”
謝瑉輕聲警告,同時摸出袖中裝有毒藥的瓷瓶。
“啟稟主子,側門封條被撕了,地上有新鮮腳印!”
粗啞的男聲傳來:“看痕跡是兩個人,應該還在府裡!”
回應的是道淡漠的男聲,尾音帶著似有若無的壓迫感,謝敏莫名的感覺有些熟悉。
“搜。”
他簡潔下令:“重點檢查假山和廂房,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趙蘅芷渾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洞穴外傳來兵刃出鞘聲,靴底碾碎落葉的脆響越來越近。
謝瑉屏住呼吸,將瓷瓶塞給趙蘅芷,另一隻手摸向這次出門特意藏在懷裡的匕首。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輕響,有人影掠過假山,帶起的風掀起洞口藤蔓。
時間在極度緊張中變得焦灼。
過了許久,人聲漸漸遠去,一聲清晰可見的“撤退”傳來。
趙蘅芷忽然拽了拽她衣袖,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顫抖道:“謝公子……我、我快喘不過氣了……”
謝瑉這才驚覺,洞穴內氧氣已被消耗殆儘,少女的臉色顯得格外慘白。
“再等等。”
過了許久,她才咬牙拽開藤蔓,率先探出半個身子,匕首在掌心握得發燙。
洞穴外,正午高懸的太陽將庭院切割成明暗相間的棋盤。
正中央的石桌上,竟擺著一壺熱茶和兩隻瓷杯,一個身著月白錦袍的男子正悠然自斟自飲,聽見動靜後慢條斯理地轉過臉來。
“閣下不如自我介紹一下?”
他優雅地輕抿了口熱茶,袖口金線繡的雲紋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我可是等了你們整整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