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年也沒有催促,就這麼看著擂台賽進行下去,越看越是覺得自己的決定做早了,跟麵前這兩人比起來,那竇升屬實有些不夠看。
這個叫沈墨風的小子他知道,頗有些家學淵源,被當內門種子養著的,平日裡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言行舉止之間,總呈現出局促緊張的狀態,所以才沒被宋伯年看在眼裡。
但今日擂台上一看,卻發現自己真的看走眼了,這小子對待武學,就跟他對待那些聖賢典籍一樣,他是真的有認真學,根基紮實,基礎牢固,他沒有多少打架的天賦,但他腦子活,學東西快。
那些基礎和根基,就在他的身體記憶中,在他的腦海裡,在這之前,他是空有寶山卻不知如何取用,而現在,陸無傷的喂招給了他這個機會,他在快速適應這個取用的過程,越來越熟稔。
相對的,陸無傷的招式也越來越凶悍,他在沈墨風的劍招中感受到了更強烈的勢!
可越是這樣,越讓陸無傷抓耳撓腮,勢,就在那裡,他看得見,感受得到,但就是不得其門而入,就像是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一個介於虛幻與現實之中的寶物,無心據為己有的時候,他就在那裡。
仿佛觸手可得,可一旦動了心思,立馬消失不見。
‘我需要更強的勢,更清晰的勢!’陸無傷手中水火棍使得更凶。
接連數招,將沈墨風逼到了角落,後者則是突然從對劍法和對戰的領悟中被嚇得回過神來,自己動的就是水勢,可這一刻,卻感覺對方才是真正的洪水猛獸。
“陸師兄!!”
一聲大喝,精鋼配劍掉落在地,陸無傷的水火棍在距離沈墨風耳朵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了下來,嚇得沈墨風下身在顫抖,但腦袋卻是紋絲不敢動,甚至閉上了眼睛,他隻覺得一股勁風直灌耳中。
良久,才睜開雙眼,看著有些失落的陸無傷,也不知道他在失落什麼。
忙不迭的撿起地上的精鋼配劍,“長老,我認輸!我輸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下擂台,陸無傷收棍走出擂台,剛到邊緣,就聽到了第三輪比賽開始的聲音,這才發現,第三輪賽製,自己和沈墨風已經是最後一場了,而且耽擱了不少時間,彆人連對擂信息都已經排好了。
這一輪,二十三進十二人,陸無傷輪空,沈墨風淘汰,身為外門大師兄的竇升赫然在列,而外門之下的武夫,已經隻剩下三人,除了陸無傷之外,餘下的兩人,一人出身雜役堂,一人出身礦山。
陸無傷剛剛坐定,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演武場邊緣繞了過來,來到自己麵前。
“對,對不住,陸師兄,我剛剛是真怕死,我不應該認輸的,這樣一點也沒有武夫的氣節和風度。”沈墨風憋了半天,說出了這麼一句話,臉色漲紅,他的年紀倒是的確比陸無傷小一些,但也小不了幾歲。
在這個外門弟子身上,陸無傷看到了意外的質樸和青澀,但他現在不太敢確定,因為沈墨風的行為也和血筋門的生存準則不一致。
“無妨,如非必要,死在宗門比鬥中,其實是一件很不值當的事情。”
“啊?好的,原來陸師兄也是這麼想的嗎?我能坐在你旁邊?”
“坐吧!”
沈墨風依言坐下,想了想,似乎在努力的尋找話題,沉默了半天,問了一句:“陸師兄覺得誰有資格做你的對手,這剩下的這些參賽者中?是大師兄竇升嗎?我看他好像跟你不太對付。”
陸無傷轉過頭:“我隻是一個飼養員,你為什麼要叫我師兄?”
“家裡武教習教過,將來行走江湖,打得過的,得饒人處且饒人,打不過還不殺你的,年輕一些就叫師兄,年紀大一些的就叫前輩,在江湖中,以我的性子,要廣交朋友,才能活得久一些。”
陸無傷不置可否,但至少,沈墨風的這位武教習,看人真準。
傳承是武夫修行之路上的重中之重,這十一場擂台賽,再次證明了這一點,礦山來的那孤狼敗了,敗在了血武式上,一如之前宋伯年認為正確的打法一樣,血武式對轟,然後,這礦工身首異處。
對方是一個外門弟子,陸無傷見過,這人跟竇升走得也近,他除了稍顯虛弱一些外,身上卻是一點傷勢也沒有。
竇升的對手,也是一個外門弟子,那弟子上台之後,直接就認輸了,連給竇升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比賽數十息,休息一刻鐘。
十一名勝出者,加上輪空的陸無傷,十二進六。
“竇升、陸無傷,二號擂台!”
陸無傷長身而起,輕輕的舒了口氣,他等的就是現在,但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擔心自己到比賽終了都沒能和竇升對上,內外門大比隻決出前三,下一輪就是六進三,不知道這些長老們還會不會繼續安排比擂。
竇升兩手按著膝蓋,提起大環刀,扭了扭脖子,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事到臨頭,倒也光棍,大搖大擺的走上擂台,虎目含威。
“等很久了吧?”
“還好,終有這麼一天的。”
竇升笑了笑,“老子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後悔過,我知道,李玉郎那瘋子是因為我殺了黃家滿門才找我複仇的,而你,從根源上,可以說也是變相的因為這事和老子結仇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你有能耐殺了老子,那是你的本事,你要是被老子砍了,那也是你本事沒練到家。”
陸無傷麵色平靜:“你這種人,早晚有這麼一天的。”
“世間多少凶人惡人,也沒見他們早晚有這麼一天,倒是不少口中高喊俠義的沽名釣譽之輩死在了他們手中,你這還沒贏老子呢,就開始說教了。”
陸無傷在他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瞬的陰翳。
索性不再說話,這才是血筋門真正的作風,不管任何事情,都是奔著弄死對手而去的,竇升也怕死,根本就不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這種光明正大的惡。
這一次,他不準備再用手中水火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