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公平的落在血筋山的每一片土地上,它公平無私,愛而不偏。路狩感受著陽光,將目光從秦雪衣身上收回,歎了口氣:“這是溟血轉輪丹,你拿去給他服下吧,隻要這小子還吊著一口氣,就能救回來。”
秦雪衣臉上湧現出驚喜之色,那種由內而外,心象迸發的喜悅比此時的陽光還要令人暖和。
路狩沉寂如潭的內心也隨之動容了一瞬,到了他這個境界的武者,在漫長的歲月裡,幾乎已經很少有事情能攪動其心湖了,一如胡良對待陸無傷一樣。
“多謝師尊。”話剛說完,秦雪衣就如離弦之箭一樣,跑了出去。
“記住,六天後,隨為師一道離開,宗門大比你不用參加了。”
“我知道了師尊。”
還有一件事路狩並沒有讓秦雪衣知情,血筋門很快將成為是非之地,離開血筋門是秦雪衣脫離既定命運漩渦的轉折點,既然已經重新接納了秦雪衣,他就不會再讓秦雪衣卷入其中,至於自己那位‘師弟’在秦雪衣身上留下的後手,他在剛剛虛托秦雪衣的時候,就已經替他解決了。
飼養院內,陸無傷服下了溟血轉輪丹,僅僅隻是三息之後,枯槁的臉上就肉眼可查的出現了變化,由原先的乾皺、慘白開始轉為紅潤,整個身體像是充了氣一般,緩慢恢複過來。
秦雪衣看的並不是表象,她能感受到,陸無傷在變好,因為他體內的血能正在恢複,就連原本觸及本源的傷勢也在好轉,磅礴的生機正在隨著藥力流轉周身,循環不息。
“這幾天,辛苦你們照料好他,這是給你們的報酬。”
秦雪衣排出六枚血晶,一人三枚遞給孫富貴和陳錘。兩人對視一眼,倒是沒有在這件事上跟秦雪衣客氣,他們看得出來,這血晶的純度跟宗門下發的那種完全不是一回事,這是完全可以直接吸收使用的。
“多謝秦大人!”
“多謝秦大人!”
一連六天,陸無傷都沒有醒過來,原本想著在臨走之前跟陸無傷辭彆的秦雪衣,眼看著朝陽升起,隻能作罷,她走到床前,俯下身子,在陸無傷額前一吻,再轉身已是淚眼婆娑,逃也似的離開了飼養院。
血筋山腳下。
“不用看了,我們該走了。”
秦雪衣回過頭:“師尊,山門朝這邊走。”
路狩笑了笑,“那哪裡是什麼山門,那是通道,跟為師來,如今你也算是半隻腳踏入了血海歸墟,就讓你看看真正的血筋門是什麼樣子吧。”說話間,也不見路狩如何動作,秦雪衣就隻感覺周圍的一切景致在飛速倒退。
等到一切停下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路狩身邊,置身於一望無際的海麵上。
“你再看看,那便是你的血筋門。”
秦雪衣瞳孔一縮,那哪有什麼山上山下,整個血筋門就是一座漂浮在海麵上的城寨,而且一直在移動,跟隨著洋流而動,沒有固定的位置。
“這,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你們所認為的下山的路,不過是被布置好了通往其他區域的通道罷了,其實它不應該叫血筋門,應該叫血筋寨,武道之中,還有諸多玄奇神異所在,境界不到,你就永遠也感受不到其中的神妙。”
“好好修行吧。不要浪費了你那天生的九竅劫陰體。”
……
殺!殺!!殺!!!
陸無傷分明記得,自己最後是倒在了秦雪衣懷中的,可蘇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還在百獸塚內,百獸蜂擁而至,遠處高崗上,他看到一人高坐,嘴角嗪著一絲殘忍戲謔的笑,而秦雪衣就在他身邊。
被幾個完全看不清麵容,甚至連男女都辨認不出來的人擒著。
這一刻,陸無傷怒上心頭,手中長棍。
嗯?
不是長棍,而是一柄長槍,槍長九尺二寸,重逾百斤,眼看著百獸撲麵而來,陸無傷根本顧不得多想,他近乎本能的認為又是自己害了秦雪衣落入殷成淵的手中,如果不是自己最後讓秦雪衣去殺了殷成淵。
肯定就沒有現在這一遭。
‘難道我還是改變不了這結局嗎?不!不會的,一定有彆的辦法,一定可以做到。’感受著體內湧動的力量,長槍在手,陸無傷出手了,龍蛇起陸槍有招無勢,一槍貫穿了一頭猛虎的嘴巴,紮進心窩。
鮮血順著槍杆流下,沒有任何猶豫,長槍橫掃連砸數頭猛獸,整個過程持續了不到三息的時間,他便淹沒在了獸潮之中,身上傳來自己被野獸撕咬啃食的痛苦,但這痛苦,卻遠不及想到秦雪衣日後境遇所帶來的錐心之痛。
懊惱和愧疚如大河決堤,淹沒了他的理智。
天地變幻,場景重現,陸無傷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長槍率先出手,理智退讓,意誌和執念登臨,主導了陸無傷的一切,他的目光沒有放在這些野獸身上,而是死死的盯著高崗上那個嘲弄自己的男人。
這一次,他依舊隻堅持了三息時間,但死在他手中的野獸卻比之前多了兩隻,意識完全消散的瞬間,他再次出現在相同的地方,一切重新開始。
“小陸!”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秦雪衣的聲音,這個聲音宛如從整個天地中傳來,回蕩在陸無傷的腦海中。
“等著我,我會殺儘百獸,殺上高崗救下你!”
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重新來過,陸無傷已經記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也記不得殺了多少頭野獸,百獸的屍身累積成小山,而他也終於來到了高崗下方。
身形顫顫巍巍,卻還是用長槍撐著自己行將倒下的身體,一步步朝著山崗挪動,鮮血順著大腿流了一路。
唰唰!!
兩道身影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陸無傷摸了摸脖頸的鮮血,不甘的倒了下去。
下一瞬,他重新回到了,重新看到了洶湧而來的百獸,長槍緊握,這一次,與之前的所有情形都不相同了,當他緊握手中長槍的一瞬間,一股無可匹敵的信念鼓蕩在胸,如烈火燎原,不宣不可。
百多斤的長槍,在他手中如驅臂使,槍法之中,再也不見龍蛇起陸的套招痕跡,或挑或點、或撩或掃,所用的每一個發力技巧,每一個細節,都來自龍蛇起陸槍,但卻都不是完整的龍蛇起陸中的某個招式。
血林內,陸無傷步履堅定,目光死死鎖定在高崗上,朝前推進。
百獸如潮,人似定海寒鐵,一杆大槍挑碎千重煞浪。
他珍惜著自己體內的每一分血能,隻為了能在走到高崗下的時候,還有一戰之力,相同的場景再現,兩道身影一閃而逝,陸無傷有了站穩的力量,卻避不開兩人的攻擊,再次倒下,這一次,陸無傷的眼中沒有絕望和不甘。
有的隻是熾烈的戰意,他不知老天緣何如此偏愛於他,給了他一次次的機會,他現在也無暇想這些,就連腦海中的記憶和意識都是不完整的,他隻知道,他將每一次,都當做了最後一次機會來努力。
他在進步,在前行,終有一日,能殺上高崗,一槍挑碎那張帶著嘲弄幅度的嘴巴,將殷成淵斬於槍下。
“再來!!”
人過獸群,持槍立於高崗下,兩道人影一左一右電射而出,陸無傷槍尖寒芒乍現,一左一右,須臾之間,空中灑落兩道血影,他看到了殷成淵臉上的驚愕和惶恐。
再無留手。
“玄碑墜!龍蛇起陸!!”
哢嚓!
就在長槍即將絞碎殷成淵那張臉的時候,一切破碎,陸無傷睜開了雙眼,猛地坐起,正在照料陸無傷的兩人被其身上濃鬱到如同實質一般的殺意嚇得直接癱軟在地,他們分明清楚的知道,陸無傷此刻手中並無武器。
但感覺卻告訴他們,陸無傷的手中像是握住了一杆日日飲血的大槍一般,森冷寒意直透腦後。
孫富貴暗自咽了一口唾沫:“陸老大?”
“怎麼是你們兩個,你們怎麼在這裡?”
“是秦大人讓我們照料你的,就是內門的大師姐,秦雪衣。”
陸無傷快速消化了腦海中的信息,意識到自己之前所遭遇的應該隻是自己的夢境,心中不由得鬆了口氣,不過在同一時間,也有些後悔,畢竟剛剛自己明明已經快要弄死殷成淵了,努力了那麼久,為的不就是那一刻?
結果在關鍵時刻,夢醒了。
“大師姐人呢?那天發生了什麼?”
孫富貴將當日的情形轉述了一遍,包括秦雪衣給自己取來了藥,以及之後照料了自己幾天的事情,也就是說,秦雪衣沒有去尋殷成淵的麻煩,也不會出問題,這倒是讓他心中稍安。
“哦,對了,秦大人讓我們在你醒後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陸無傷接過盒子,看了兩人一眼,二人笑了笑,知趣的走出了房間,他打開盒子,裡麵整齊排列著二十枚血晶,以及一封信。
咯噔一下,陸無傷心中忽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