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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般的聲音呼嘯響起,數百名考生就像那數百隻終於看到食物的大鵝,再也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哄的一聲向影牆處湧去,人群之中不時爆發出哀歎和歡呼之聲,從聲音中就可以判斷出考生成績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進入書院,成為一名讓人豔羨的書院學生。
第二日書院正式開學授課,天剛蒙蒙亮,長安城南門洞開,十數輛烙著明顯書院標識的馬車依次魚貫而出,看馬車數量,書院裡的大部分學生還是不願意來回奔波,選擇了長期住校。
沿著柳蔭官道急速南行,一路見花見田見水影,窗簾掀起,再見那座陡崛高山和山腳下綿延如海的草甸花樹,雖是第二次看見這番景致,寧缺依然忍不住再次感慨,似這等美妙仙境居然能夠出現在人間,出現在繁華喧鬨的長安城郊。
十餘輛黑色馬車在青青草甸上攀行,不多時便抵達書院正門,學生們紛紛下車,互相揖手行禮寒喧,那道並不如何起眼的簡疏石門之前,早已圍著很多昨日一同進考場的住院生相迎,清靜院門左右頓時熱鬨起來。
年輕的學子們統一穿著書院的青色左襟袍,男生係著黑羅頭巾,女生則是用烏木髻為簪將黑發櫳起,與茵茵草坪簡拙石門一襯,顯得格外清爽,再配上青年人臉上特有的蓬勃朝氣,迎著東方初升的朝陽,一股叫做青春的氣息四處散開。
書院深處的鐘聲清幽響起,學生們不再交談,在晨光中拾階而上,青色學服袂角被晨風拂起,頭巾和發髻攢動漸分,竟莫名生出幾分出塵之感。
書院普通意義上的第一堂課是大課,學生們集中在微涼的石坪上,滿懷憧憬聽著書院某位教授的訓話,想像著今後兩年或者是三年間的生活。
如同入院試那般,書院的課程內容也分為六科,兩百名學生被分成六個書舍,每日上課時間由清晨至午時,看似時間不長,但中間沒有任何斷續休息。
學生在午後便可以自由活動,可以自行選擇留在書院自習,或是回到長安城裡去花天酒地,而那位首席教授極溫和而誠懇地建議大家留在書院去舊書樓溫書。
書院的紀律要求很寬鬆,以深處那道鐘聲為號,第一聲鐘響為警,第二聲鐘為入,第三聲鐘為散,第四聲鐘為離。
入散之間便是學生們在書舍裡學習的時間,書院要求學生在這段時間內專心聽課,可以提問但嚴禁喧嘩。至於值日打掃之類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學生去操心,朝廷每年花費重金在書院,不知聘了多少掃夫煮婦。
接下來便是分班,書院采用的手段是最簡明公平的抽簽,根本不理會考生的家世門閥,也不在意入院試的成績,全憑運氣。
趙無昊雖然被列為了書科教習,但是他的課極少,更多的是在負責教授學生一些書法畫道基礎,每日很是清閒,遊蕩在書院之中,欣賞這唐國耗費巨資打造的聖地,不亦樂乎。
直到某日,李慢慢再次找到了趙無昊,將一些基礎的修煉知識傳授給了他,並且帶來許多書院後山的典籍,告訴他可以踏入書院後山,這等待遇讓趙無昊都為之驚歎。
“果然,我那天已經驚動夫子,不然怎麼會給我如此優厚的待遇!”
趙無昊知道書院中隻有夫子才能準許他人進入後山的資格,即使是身為夫子大弟子的李慢慢也不行,眼眸微微閃動,就對事情推演了個七七八八,了然於胸。
“如此就多謝夫子厚愛了,還請你回頭代我道一聲謝!”
趙無昊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榮辱不驚,釋放淡定,讓李慢慢不由讚歎趙無昊心性超凡,一點不像是一位少年。
“你放心,我會替你轉達的!”
李慢慢見趙無昊沒有其他事情了,這才轉身離去。
書院側門外停著一輛孤伶伶的牛車,李慢慢走到車畔,極為認真地向車廂長揖行禮,然後坐到車轅上拿起了牛鞭。
車廂裡一道尋常的老人聲音伴著濃鬱的酒香傳了出來,向李慢慢問道。
“他反應如何?”
李慢慢臉上帶著幾分溫和的笑意,揮動牛鞭,牛車緩慢開始前行,清朗的聲音伴隨著牛車發出的吱呀聲初入車廂之中。
“反應平淡,似乎是對此早有預料!”
“哦!倒是聰慧,看來他已經猜出來了!”
天啟七年春,夫子帶著他的大徒弟開始了又一次的去國遊曆,不知這一次的旅途上他又要飲幾壺酒,斬儘幾座山上的桃花。
趙無昊並未立即修行,而是走在一條大約由數千塊石塊密密砌成平坦的石徑上,來到了山腳青林間的一幢三層舊木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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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幢三層木樓外表尋常普通,沒有什麼華彩重妝,也沒有什麼飛簷勾角,隻是簡簡單單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應該不是凡物,看著風雨經年留下的痕跡,不知在這書院深處靜立多少年,卻是沒有任何細節透出衰敗痕跡。
趙無昊仰頭看著木樓上方那塊寫著舊書樓三字的橫匾,忍不住想要吐槽,這書院裡的教習們會不會太懶了些,一個藏書樓就因為舊些便叫做舊書樓?
這幢樓叫做舊書樓,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幢樓負責替書院收藏書籍,而書之一物,隻是用來記載思想的,思想這種東西,一旦躍出腦海用文字記於紙上,便不再新鮮,隻是舊物,所以任何書都是舊書,倒也不是書院教習們偷懶。
在書院從來沒有敬惜字紙的說法,也沒有什麼書籍貢在案上叩首的規矩,書便是書,它隻是工具,絕不神聖,隻有人的思想才是新鮮的,這也是書院的良苦用心,希望學生們思想可以不被限製。
舊書樓一共有兩名教習,四名管理人員,他們的任務就是替所有師生進行服務,所以晝夜無休,書院之人隨時都可以過來看書,但是有三點規矩需要牢記。
首先,舊書樓擁有天下最豐富的藏書,除了有一個百人的組織專門負責在各國搜尋書籍外,書院曆屆學生也在花費重金購書,這些書籍得之不易,花費極大,所以看書時需要把手洗乾淨,討論時也不能把唾沫噴到書上,不需過分愛惜,但也不能將書籍當成自家茅廁裡的草紙。
其次,舊書樓也不可能將世上所有的書籍都收集到,如果有人想看某本書卻發現找不到時,需要自我質疑一下,想看的那本書究竟值不值得看,是不是有著收藏的必要,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舊書樓嚴禁攜帶任何書籍離開,而且禁止抄錄。
書院裡的規矩就是規矩,沒有任何人可以挑戰,尤其是最後一條規矩,不要嘗試挑戰,就算是天下最出色的竊書賊,想在舊書樓施展妙手,最後也隻能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舊書樓木門緩緩開啟,裡麵一片清幽,仿佛是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沒有濺起經年灰塵,沒有蛛網拖連,卻給人一種時間帶來的滄桑壓迫感,趙無昊略一沉默,整理衣著,斂神靜氣,邁步過檻走了進去。
樓內比從樓外看來要大很多,寬闊的空間裡整齊排列著不知多少簡易書架,書架按照六科和年代分類排列,上麵陳列著你能想到的所有書籍,高低不一新舊不一依偎在一處,就像無數年間的無數先賢名士,正調皮並肩注視著你。
趙無昊一個人在書架間行走,時不時抽出一本書籍看看,或是點頭,或是搖頭,吸收著其中的知識和智慧,漸漸來到了第一層樓樓梯前,毫不猶豫的登上了第二層樓。
舊書樓二樓比下麵更加安靜,但書架和藏書卻要少很多,相對而言視野也變得開闊了些,趙無昊走上樓來,才發現樓上有不少人學生,他們各自在書架前挑著藏書閱讀,有的人滿臉傻笑,有的人嘴裡念念有辭,顯見都很興奮。
經史集之類的書籍大部分在一樓,二樓書架上的藏書偏於武技以及修行部分,《李知堂說佛》、《念力與手印的印證關係》、《修行五境簡述》、《追憶西陵流年》、《洞玄經》、《南華集》、《南晉劍術流派綜述》、《萬法鑒賞大辭典》……
趙無昊從最基礎的東西看起,抽出了一本薄薄的書冊,這是一本《雪山氣海初探》,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了書籍,看向開頭第一句話。
“天地有呼吸,是為息也!”
趙無昊神色無比專注,順著那些手寫墨跡向下看去,更多的內容映入眼簾。
“人乃萬物之靈,故能體悟自然之道,意誌為力,是為念力也。人之念力發於腦際,彙於雪山氣海之間,盈凝為霜為露為水,行諸竅而散諸體外,與身周天地之息相感。”
趙無昊看著手中的書籍,漸漸眼前的自己變得模糊不清,好像是被墨水染暈了,成了一團團的黑色汙跡,強橫無比的念力從腦海裡飛出,像是一柄利刃將天地之間的隱秘斬開,一個新的天地出現在了趙無昊的眼前,五光十色的光點密密麻麻,充斥在天地之間,這些光點猶如頑皮的小精靈,遊動嬉鬨,十分活潑。
趙無昊一心二用,心神一部分外遊天地,一部分觀照自身,胸前腰後,雪山氣海映入腦海,十七個七竅全部開啟,天地間的元氣光點運轉軌跡映入趙無昊的心神之中,推演計算,漸漸他掌握了天地元氣運行的規律,開始念力引導元氣的流動,緩緩將其注入雪山氣海,身體百骸之中,就如同乾枯的小河得到新的水源,漸漸充盈,這就是修行。
“觀字,忘形,存意,有心無意方為念。”
趙無昊好似一場大夢初醒,臉上滿是覺悟之色,眼眸之中閃耀著明亮的光芒,如同黑夜之中最璀璨的星辰,瑰麗神秘。
修行者之意念自氣海雪山外放,明悟天地之息的存在,這是初識之境。修行者念力能夠觸碰到天地間流轉飄浮著的元氣,並且能夠與之和諧相處,甚至進行一些感覺上的交流接觸,這就是感知之境。行者漸漸能夠明白天地間元氣流動的規律,並且加以利用,這就是修行第三境,不惑。世人口中所謂劍師,符師便泛指此類。
趙無昊隻是剛剛修行,就一步登天,踏入了不惑之境,他心神無比清醒,十分輕鬆的就突破了一個個的關卡,甚至隻要他願意,他還可繼續向著後麵的關卡進行突破,但是他停住了腳步,並沒有自己的意識與天地元氣融為一體,踏入洞玄之境,一頓吃不成胖子,他需要好好體悟一下修行的真諦,不能操之過急,需要穩固根基,夯實基礎。
趙無昊在舊書樓中讀了半天書,才興儘離去,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準備休憩一段時間,打磨自己的根基。
平日裡趙無昊就上上課,教授一些書法畫道基礎,課程並不多,閒暇時間不少,每日不是打磨自己的根基,就是在書院中遊賞風景,不緊不慢,氣定神閒的,一點沒有急於修行的樣子,清淨淡然,無為而為,修為漸漸精神,打造出了完美無瑕的根基。
趙無昊再次踏入了舊書樓的二層,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來過舊書樓,隻是一直待在一樓,並未接觸其他的修行典籍。
剛剛踏上二樓,趙無昊再次走到了上次看書的地方,一道身影立在那兒,十分臃腫,對方剛剛將《雪山氣海初探》抽出,似乎是被趙無昊的腳步驚動了,手裡沒拿穩,書冊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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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穿著深青色書院學袍的肥胖少年學生,十歲左右的樣子,氣喘籲籲地擠了書架之間,滿滿當當的,他有些惱火地回頭看了一眼趙無昊,又將目光的盯向了書架,無比埋怨的說道。
“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這玩意兒,難道就不知道把間距做大些?難道就沒想過書院也會招幾個胖子進來?”
趙無昊聞言,看著那一坨肥肉塞在兩排書架之間,有些吃力,忍俊不禁,惹得這個肥胖少年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趙無昊,質問道。
“你是哪個書舍學生,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沒見過胖子嗎?”
“你可知道我是誰,居然敢笑我胖!”
這個小胖子十分囂張,高高昂著自己的腦袋,即使如此也看不到他的脖子,好像肩膀上直接長了一個碩大的腦袋,十分好笑。
“哦,還未請教,沒有脖子的這位閣下是何身份,居然如此自傲!”
小胖子被趙無昊的話暴擊了,胖乎乎的臉蛋頓時垮了下來,腦袋低了下來,似乎受到了深深的傷害,聲音中透著幾分惱火。
“你實在是太沒有禮貌,我一定要告知你的教習,讓他們好好教導你禮數!”
似乎是太過氣憤了,小胖子臉上漲紅,身上的肥肉都在震動,瞪大了細長的眼睛,怒視著趙無昊。
“我可是夫子的弟子,絕世天才,書院的十二先生,你這學生居然敢對我無禮,這下知道我身份害怕了吧!”
小胖子臉上再次露出了囂張的笑容,眼睛斜著看向了趙無昊,目中無人的樣子,讓人很想痛扁他一頓。
趙無昊聞言,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了然,原來這個小胖子就是陳皮皮,知守觀觀主之子,母親是南海光明大神官一脈的傳人,同時也是道門天下行走葉蘇的師弟。因心地善良不想與葉蘇爭觀主之位,後因葉紅魚的斥訴而離家出走,來到唐國長安,去年以六科甲上的成績考入書院後,直接被夫子收入二層樓,書院後山排行十二。如今修為已經進入了洞玄境,比趙無昊還要高上一層,但是他卻不擅打架。
“我不是書院的學生,而是教習,所以你即使告狀,也無人可以懲罰我,是不是很失望!”
趙無昊臉上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他的話讓小胖子猶如霜打的茄子,整個人精氣神都散了,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趙無昊,充滿了懷疑。
“書院怎麼可能有這麼年輕的教習?我怎麼不知道?”
小胖子半信半疑,暗暗在皺眉,他有些懷疑對方在說謊,但書院的地位超然,無人敢撒這樣的謊言,除非他是不想活了,而且這種謊言一戳就破,完全沒有必要。
“我可是李慢慢親自招進來的教習,得到了進入書院後山的權利!”
小胖子陳皮皮眉毛皺得更緊了,他怎麼從未聽過這件事,書院後山不同於其他地方,乃是天下第一不可知之地,除了夫子和其弟子,無人可以不經允許進入後山,即使對方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也不例外,眼前這個少年年齡不大,也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為何能夠獲得進入書院後山權利?
“夫子收你做弟子了?”
小胖子隻能想到這麼一個可能,對方可能要成為夫子十三個弟子,那豈不是說自己就是對方的師兄了,想到這裡,陳皮皮瞬間就抖擻了起來,自己終於不是最小的了。
“這倒沒有,我沒有見過夫子,也不會去見他,他也不會收我做弟子,我也無需夫子做我的老師!”
趙無昊的話極為猖狂,透著無比的驕傲,按理說陳皮皮應該譏諷幾句,隻是不知為何對方身上傳來了讓人信任的力量,陳皮皮幾次張口都無法將諷刺的話說出口。
“你可真是夠狂的!”
陳皮皮沉默了良久,最後隻是乾巴巴的說出了這麼一句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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