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琇書正在用早飯,盧東山派人送來幾大匣子首飾,珠釵金簪、玉鐲步搖,應有儘有。
送首飾的婆子腆著臉道,“老爺說夫人操持家務,勞苦功高。”
李媽喜之不儘,“老爺有心了!”
等婆子退下,興高采烈地對王琇書道,“夫人,老爺果真念舊情。您也彆犟著,要麼,給老爺親手做個菜?不不不,還是寫首詩罷。”
夫人是才女,聽說當年與老爺情濃時,曾詩詞唱和,羨煞旁人。
王琇書:“寫詩?”
這要求也忒高了,李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媽越說越覺得自己在理,“是啊,您寫一首,請老爺鑒賞,有來有往的,不就夫妻和美了麼!”
王琇書斷然拒絕,“不寫。”
李媽:“為什麼呀?”
王琇書:“他不配。”
盧東山今日送她首飾,跟昨晚維護她一個道理,都是為了穩住她,這老小子毒著呢。
李媽不知他的禍心,她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姓盧的既要攀附蔡家,又要顯得自然而然,不讓世人說他負心薄幸、背信棄義、殘害發妻,因此下定決心喪偶後哄了王琇書幾個月。
王琇書和父親王茂生一樣,總把人往好處想,看不出枕邊人的陰謀,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被他哄得暈頭轉向,甚至有了身孕。
人的身體很神奇,被大夫斷定不能懷孕的人,也有可能生下孩兒。
她欣喜若狂,謹慎養胎,沒發現丈夫、婆母並不期待這個孩子。
某日,李媽無意中聽到盧東山要害她,匆忙跑來稟報,王琇書雖然不信,也存了心,暗中探查後,確定盧家真有此意。
她顧不上害怕,也顧不上怨恨,在李媽及其子栓兒的幫助下逃跑,也成功跑出了城,卻運氣不好,遇到出城上香的周姨娘母子三人,她苦苦哀求,周姨娘還是派心腹攔住了她,又讓人回城報信。
之後她就被抓回盧府,灌下一大碗紅花。
胎兒落下,她也沒了大半條命,盧老夫人見她不死,站在榻前,對她冷嘲熱諷,各種奚落,也將盧東山的計劃全盤托出。
王琇書記得最清楚的一句,是盧老夫人居高臨下地說,“不要掙紮了,這就是你的命。”
她想不通,這怎麼會是她的命呢?
父親當她如珠如寶,為讓她將來過得好,對她夫婿儘心儘力,她也賢良淑德、知書達理,她的命,本該一路坦途、鮮花遍地!
不該這般淒慘。
但不管該不該,事實就擺在眼前。
盧老夫人本想氣死她,可她總是強撐著不死,便沒了耐性,想讓心腹錢嬤嬤送她上路,盧肅羽卻搶著出手,將她狠狠掐死。
那猙獰的麵容,王琇書死了也曆曆在目。
對外,盧家宣稱她克扣下人的救命錢,被下人報複,流產致死。
不用說,報複她的下人就是李媽母子,以奴害主乃是死罪,盧東山下令生生打死,以儆效尤。
王琇書的靈魂未曾遠去,眼睜睜看著忠仆被打死,看著盧家母子惺惺作態,看著他們在她的葬禮上落淚,看著盧東山形銷骨立,為她的逝去悲痛萬分,看著盧東山在母親和好友們的勸說下,與蔡清雪喜結良緣。
無邊的怨氣從心底翻湧而出,縱然被黑白無常帶回地府,也投不了胎,做不了人,隻能滯留在殘破的妄心殿裡,沒日沒夜哀嚎。
嚎得鬼心惶惶,也嚎得楚江王和地府眾官煩不勝煩。
於是才有了她的到來。
她得替王琇書報複盧家,消了王琇書的滔天怨氣,讓其重入輪回。
問題是,被怨氣纏繞的魂魄沒有理智,隻知道要報複,卻說不清自己的具體訴求,崔老頭也說不清,得她自己摸索。
這就好比,某人找工程隊蓋房子,又不說怎麼蓋,連占地麵積、房屋高低都不給出標準,隻等著驗房。
工程隊好生為難。
王琇書緊握雙拳,鼓勵自己迎難而上。
崔老頭和楚江王狗眼看人低,悄悄說她多半做不成,她得為自己爭口氣。
抬眼掃過那幾匣子首飾,略一沉吟,取來佩戴。
李媽好奇,“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正說著話呢,怎忽然打扮起來了?
要說是女為悅己者容,也不太像,方才夫人還說老爺不配。
王琇書一邊往手腕上套金花隨玉鐲,一邊道,“老爺一番心意,怎能辜負?得戴起來。”
又讓李媽幫她配頭飾。
李媽依言上前,選了一套點翠鑲珠金步搖,小心簪上去,誇讚道,“夫人真好看!”
王琇書沒啥感覺,又選了幾支珠釵往頭上簪。
李媽也是耿直,“夫人,多了反顯俗氣。”
王琇書:“我試試。”
這一試的結果,就是滿頭珠翠,金碧輝煌。
打眼看去,渾身閃閃發亮。
王琇書看看鏡中的自己,回首饒有興趣地問李媽,“美麼?”
李媽張了張口,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出個美字。
夫人這一身,貴則貴矣,美則未必,倒有點像爆發戶。
雖然她沒啥見識,但,首飾似乎不是這麼戴的。